第340章

  第五君艰难地喘息。被吊在刑架上太久,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像是支离破碎了。他好像没有听见柳相悯说的话,带血的嗓音又重复了一次:“……不去……玄陵门……”
  “好,不去,不去!你就在我这里呆着,保证你这辈子都不会见齐释青!”
  在柳相悯哄孩子似地再三保证下,第五君终于放下心来,头一歪,像是晕了过去。
  “来人!”柳相悯冲山洞外叫道,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洞外站岗的两名斧福府弟子立刻出现。
  在柳相悯的指挥下,他们把第五君从十字刑架上放了下来,割断捆他手脚的细绳时,又有几股血液流了出来,原来绳子已经没入皮肤,伤痕深可见骨。
  柳相悯怕溅上泥浆,全程站得远远的。
  直到第五君被放在山洞里的石床上,柳相悯才重新走近。
  他先让这两个弟子出去,又警惕地看了眼洞口,然后才弯腰、伸出两根指头在第五君胸前血肉模糊的伤处抹了抹,沾了满满的血,然后飞速塞进嘴里。
  柳相悯的眼睛眯了起来。
  享受着生命力再度在口内爆发的愉悦感受,他眼前浮现起第五君脖子上的一块猩红的玉佩。
  他把第五君绑上刑架的时候就发现了,第五君身上一直系着一块小玉佩,跟齐释青的那块非常像。只是之后就是转移邪咒、给他放血,小玉佩全被染红,跟那些伤口混在一起,他也没再留意。
  柳相悯再度俯身,想要把那块小玉佩解下来,但刚一伸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斧福府掌门这是在做什么?”
  柳相悯立刻直起身来,一转头就见相违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眼里却一片冷意。
  他下意识地想把刚刚揩过血的那只手往后藏,但这僵硬的动作实在是明显,相违一眼就看见那两根手指的甲缝和指关节的皮肤褶皱还是红色的。
  相违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径自走到十字刑架下,从黑瓷坛里拿起那只瓢,饮了满满一瓢血,然后又装满了一只葫芦,才把黑瓷坛上盖了厚重的盖子,末了竟然还给这只瓷坛上了禁制。
  做完这一切,相违漫不经心地对柳相悯一勾嘴角,说:“天已经大亮了,再不走的话就要赶不及了。”
  柳相悯撇嘴哼了一声,把腰封又束了束,收紧了还是银色的双板斧,腰杆笔直地转身朝洞外走。
  相违跟在他后面,只淡淡瞥了第五君一眼,未做停留。
  第五君在冰冷的石床上假寐。
  不知道柳相悯他们给弟子们交代了什么,他们走后,这些红衣弟子还好心地在石床上铺了毯子、又给他衣服盖在身上,让他不至于冻出毛病。
  “不……放血了么……”
  在一个弟子给他水的时候,第五君强撑着问。
  弟子没有回答,只是把水壶塞进第五君无力的手里,转身走了。
  第五君笑了笑,用全身的力气才把水壶举起,颤抖着仰头喝下去。
  喉咙在痉挛,痛得如同在吞滚烫的刀片。
  但第五君的神情却像喝蜜一样满足闲适。
  他喝完了水,在石床上重新躺下,闭上眼。
  洞外的弟子探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安静地躺在石床上一动不动,而且显然无力反抗,便放下心来,开始说话聊天。
  石床上。
  第五君身上七十八道噙血刀伤原本已经凝血,突然在某一瞬间齐齐开裂。
  而躺着的人微笑着,像是孤单地走了太久的游子终于归家一样,从头到脚都是释然。
  第五君想,他这辈子欠了七十六条人命,如今被划七十八刀,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一个药王谷出来的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无挂无碍之人,本该随着一把红莲业火同药王谷一起灭亡,却苟延残喘到今日,所以才造了这许多的冤孽。
  一切终将归正。
  七十八道伤口一并开裂,意味着皮肤几乎全部打开,血液流出的速度极快,几乎能称得上汹涌。
  第五君身上的衣服在刹那间就浸透了,红得像一床喜被,紧接着血就殷湿了他身下的毯子,又浸透了、顺着石床的边缘往下潺潺流淌。
  体温迅速降低,头脑迅速雾化。
  朦朦胧胧的漆黑里,第五君忽然在耳边听到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小男孩的声音——
  “师父!师父!!”
  大刚……
  第五君一瞬间就认出了这道声音,是他的小徒弟。
  可是他的灵脉已经毁了,再也不可能听到任何传音符的声音,大刚又是如何……
  是幻觉吗……
  因为缺血,第五君的大脑已经无法再思考下去了,思绪停滞前,第五君的最后一念是:他对不起他的小徒弟。
  第223章 玳崆山(十五)
  “看好他,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就不给他放血了,让他好生养着,该怎么说不用我再教你们了。”柳相悯最后嘱咐完他的弟子,才掀起帘布钻进马车。
  马车里,相违正在静静打坐,像是入定。
  车轮缓缓向前移动,柳相悯打趣道:“玄陵门的大长老不给我们此行算一卦?”
  相违眼皮都不睁,冷冰冰道:“拜入邪神门下,命数就已脱玄,这道理你不懂?”
  柳相悯叹道:“只是说笑嘛。要赶一天的路呢,你可别那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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