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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行至门口,见一斗笠蓑衣的老者正在用笤帚清扫道旁的落叶,浮云子即刻上前,揖手问道:
  老丈,劳驾打听一声,可知韩师茂在何处?
  啊?这老丈耳朵不大好,没听清。
  浮云子拔高声线,放缓语速,再问:韩师茂!韩师茂在哪儿?
  韩四毛?老丈满脸疑惑。
  浮云子一阵无语。当此时,忽而正门口传来了一阵爽快的笑声,一身材高大的中年儒生,一身锦绣襕衫,走了过来,揖手道:
  莫问他,他耳背。在下知晓韩师茂在何处,您二位是?
  我们是她的好友,前来探访。敢问这位先生贵姓?浮云子回道。
  在下范纯礼。
  原是范彝叟,贫道失敬了。
  范纯礼,范仲淹第三子,字彝叟。他本该在太常少卿、江淮荆浙发运使任上,会出现在此处,是因为他接到了调令,朝中以光禄卿召,迁刑部侍郎,进给事中。
  他在回京的路上绕道来了一趟花洲书院,但凡能来看看,他都愿意来看看,这里毕竟是他父亲的心血。
  范某也是没想到,竟会在书院遇见韩六郎,这人真是酒中仙啊,自来了书院,日日不离酒,不知今日饮了没,某方才还听见他奏箫呢。范纯礼笑呵呵地领着二人入了书院,一边走,一边说道。他性格极其豁达开朗,颇爱笑,洒然不羁。
  酒中仙浮云子心知韩嘉彦甚少饮酒,但在花洲书院却被人称作酒中仙,她该有多苦闷,才会这般
  如此一想,不由得着急起来。
  他们绕过讲堂,自那知名的春风堂前过,门楹上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乃是范文正公亲笔书法,望之令人一阵心神激荡。
  春风堂侧是学生的宿舍,这里辟出了一间房,给韩嘉彦下榻。
  韩嘉彦按理说是戴罪之身,安置邓州的意思是她不能离开邓州治所穰县县城。但显然朝廷不打算追究她甚么罪名,相反,邓州知州等一干当地官员,对韩嘉彦极其客气,在邓州范围内,她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韩嘉彦最后便择了花洲书院,入住后就再也没离开过。
  学生宿舍遍植杏树,故而这院子又称作杏园。杏园的建筑北侧,有一片花圃,称作惠圃,那里鲜花满园,分外漂亮。
  这个时节杏花已然败落,杏子尚未成熟。范纯礼带着他们站定于韩嘉彦门口时,已然闻到了一股酒味。
  门没锁,范纯礼一推便开,他十分不拘小节地跨步而入,亲昵地唤道:
  六郎,六郎啊,你有朋友来看你呢。某竟不知你还有道士朋友,你交游颇广,哈哈哈哈
  浮云子跨步而入时,注意到门上屋檐下,有一窝燕子筑的巢,此时小燕子在其中叽叽喳喳地叫唤着,等待母燕喂食。
  他跨入门中,环顾四周,这宿舍之中陈设极其简单,床铺、柜子见不到多少生活用品。唯有书架、书案上,书卷凌乱堆砌。
  对南的窗户开着,窗外就是惠圃。小径石缝间已有绿草挤出,窗外一株桃树开花正艳,花瓣被雨水浸润,愈发晶莹美好。莺声欢悦清脆,反衬得这屋中一片阒寂。
  韩嘉彦就坐在书案后,歪着头睡着了。她清瘦了许多,神色委顿,面色苍白。右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支着脑袋。左手垂落,指尖侧滑落了一个酒罐子,酒未饮尽,已然淌了出来。
  她睡得好沉,范纯礼对她的呼喊,她丝毫没有听见。
  范纯礼收了声音,放缓脚步,走到了她身边。瞧她熟睡的模样,又见她衣摆上蘸了墨,一支毛笔滚在脚边,便拾起毛笔搁回书案,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投向案面。
  书案一角斜斜地放着她的玉箫,箫旁铺着一篇文,定睛细瞧,原是一首词。墨迹未干,刚刚书就,书法飞白,一气呵成,洒意近于狂乱。
  范纯礼双唇翕动,一字字读来,眸光微颤,心旌摇曳。
  好词,好词啊!他不禁感叹道。
  浮云子亦走了过来,望着那纸上的词,忽而心间一酸,红了眼眶:
  《玉漏迟》
  杏香消散尽,须知自昔,都门春早。燕子来时,绣陌乱铺芳草。惠圃妖桃过雨,弄笑脸、红筛碧沼。深院悄。绿杨巷陌,莺声争巧。
  早是赋得多情,更遇酒临花,镇辜欢笑。数曲阑干,故国谩劳凝眺。汉外微云尽处,乱峰镇、一竿修竹。间琅玕,东风泪零多少。
  第一百章 (第二卷 终)
  秦太医,长公主今日如何?媛兮忧心忡忡地询问床榻帐幕之外端坐着,正在收拾诊脉悬丝的秦价秦太医,他是秦老大夫秦缪的长子,太医院的医官。
  秦价沉吟了片刻,道:长公主脉象比较平稳,想来并非是旧疾复发。但一直如此卧床,茶饭不思,神思不属,还是心病,不是脏器之症,是忧思成疾。
  忧思成疾能医治吗?媛兮有些绝望地问道。
  心病还须心药医,寻常药石是没用的。秦价温和道,下官建议,还是让长公主尽量出去走走,散散心,不要一直闷在府内。下官只能给长公主开一些安神的香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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