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宫纪抬起眼睫偷偷往佐藤警官那边看了一眼,她已经坐了下来,嘴里仍然抱怨着“真是的好歹给后辈好好树立作为警察的榜样啊”之类的话。
  透过几线隔板和几个不重要的人影,她还看见佐藤的桌子上养着一枝变得干瘪的芬德拉白玫瑰。
  五点十五,下班时间。佐藤冲过去以一马当先之势率先揽住宫纪肩膀,向她甩甩手里的车钥匙:“小纪是搭电车来上班的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如果不答应会被同事招呼着去接风宴。”
  宫治的嘱托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于是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高木涉欲言又止,怔怔地看着无情抛下自己、揽着后辈说说笑笑往外走的佐藤美和子,一副被挡在门外的可怜小狗样。
  红色马自达rx-7,车内是苦橙叶、佛手柑和与黑醋栗嫩芽香调混合的淡淡气味,车前窗挂着出自熊野神社的樱花粉御守。
  宫纪收伞进车,把安全带服服帖帖拉好。佐藤美和子发动引擎,红色马自达向车流驶去。
  天光将灭,暮色下沉,乌云凝聚上空,窗外水汽渐浓。霓虹灯光先是零次亮起,而后流会成河,鳞次栉比的高楼与盘旋的交通线漂浮其上。
  车内的空气舒适温和,让精神紧绷了一天的宫纪微微放松下来。
  佐藤美和子是一位开朗热情、平易近人的的女性,她主动说起今天的乌龙:“今天吓到你了吗?他们就是性格太活泼了一点,实际上还蛮靠谱的。”
  宫纪脊背挺直,霓虹和暮光在她脸上形成交错的沉默光痕。
  “并没有。”她答道,想要岔开这个话题:“佐藤前辈在谈恋爱吗?”
  “啊,是的。”佐藤美和子笑了起来,“你是听到同事的八卦了吗?不过今天轮到高木在外面巡查,他可能只来得及和你打过招呼。”
  ‘高木?那是谁?’同事们那一张张几乎是空白的脸孔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想不起来。
  算了,是谁不重要。
  于是宫纪只是“嗯”了一声,说起其他话题:“前辈喜欢白色吗?还是粉色?”
  “白色或粉色吗?嗯……也没有特别喜欢,我对颜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不过我最近的幸运色是蓝色哦。诶,居然下雨了吗?”
  宫纪偏头看向窗外,霓虹和暮光被浇湿在雨幕里,闪电划过夜空,城市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阴暗的巷道里,城市灯光都照不到的角落,一柄斧头高高扬起,刃口是一道漆黑的水线。斧头下落,一道闪电也下落,劈开浓稠翻滚的乌云。
  皮肉吱呀绽裂的声音和暗哑的惨叫融化进的阴影里。又一道闪电寂静地落下,而后雷声轰隆,世界震颤。雨丝瓢泼,血液流淌成一片小水洼,稀释再稀释,从男人脚下流出一条渐变的河。
  第二天早晨风潇雨歇,是苍穹晴朗的好天气。街上行人渐多,日头高升,樱花湿坠成一泊又一泊小水洼。
  佐藤打着哈欠走向自己的工位,她睁开泪眼迷蒙的眼睛,看到自己办公桌上躺着一束蓝色波斯菊。
  第3章
  crux
  早晨九点钟,昨晚一夜风潇雨晦使得清晨的街道还带着些未褪的凉意。樱花正值吐苞的季节东京横遭大雨瓢泼,宫纪一脚踩在被打下枝头的干瘪花苞上,和先一趟警车到达现场的佐藤打了个招呼。
  报案人是一个女高中生和一个小学生,他们在上学路上的巷道里发现了被害人的尸体。
  巷道窄小昏暗,巷道和与之相连的街道并不在严格平行的水平面上——从街道到巷子最里,形成一个斜度微小的坡面。尸体上半身靠着墙,坐在沿坡面下流形成的雨水洼地里。
  宫纪疑惑地对着那个站在警戒线外的小孩看了又看,蓝西装红领结的小学生也以同样的目光回看她。
  不,小学生的目光不友善多了。
  她是做了什么令人怀疑的事情吗?
  目暮警官招呼宫纪过来看现场。宫纪收回目光,跨过警戒线走进案发地。
  死者男,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一身沙黄色夹克外套被大雨泡得血淋淋一片。死因是锐器劈砍造成失血过多,致命伤口形状驳乱,深浅不一,犯人在力图致死的同时还带着泄愤的痕迹;死前有剧烈挣扎的痕迹。虎口、掌心、指腹、食指侧指节处都有茧子,他长期干过重活,或许还练习过一两种刀器。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上都带有造型夸张的戒指。
  宫纪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是一个面向中产阶级的小奢品牌,被害人手上的这一款在不良和男高中生里大受欢迎,不知道他手上的戒指是真是假。
  宫纪带上手套,将被害人下垂的手臂抬了起来。他的十根手指指尖处被划开,伤口窄短细小,形状不一。在水洼里面泡了一夜,皮脂鼓胀,皮肉翻出,伤口处像是石榴开裂。
  指尖表面的点、线、纹理特征和几何特征遭到破坏,使得通过指纹确认死者身份的难度大幅度增加。
  死者身上没有能够证明其身份的手机、证件等,那只能将这几枚戒指作为死者身份的标识物品。不过通过几枚戒指的采买渠道来定位死者身份的方式太过繁琐、容错率低,耗费时间过长,期间容易产生变量。
  她由衷希望死者残缺的生物信息可以透露点什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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