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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魔 第50节

  “是同伴?是同盟?是朋友?还是……”
  何月明顿了一下,露出个讥嘲的笑容,“床上之交?”
  自从几天前跟丛山深吵架后,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对丛山深最后那句无情的话会感到如此生气?如果这句话放到两人刚认识时,她恐怕一点都不会介意,甚至感激他给了自己重生复仇的机会,可为什么现在却接受不了?想来想去,她发现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丛山深,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何月明看着他的双眼说了出来,她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
  丛山深被她的表白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了一下,立刻镇定下来,脸上浮现起洋洋自得,“喜欢我很正常,不是跟你说过吗,以前每一个女人都争着往我床上扑呢,我抢手得很。”
  话虽这么说,他的耳根却红得将近透明,偏偏何月明因为紧张,并没有留意到,她继续追问,“那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丛山深摩挲着下巴,思考道,“看着柔柔弱弱,想不到还挺疯的。”
  一开始他只是想占了她的躯壳,没想到这女人疯狂得很,居然以自爆来威胁自己,最后他不得不妥协达成契约。
  “沉得住气,也下得了狠手。”
  从最开始杀人时的手微微颤抖,到后头越来越稳准狠。
  “床上也十分契合,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合心意的床伴。”
  她在床上怎么可以那么软,那么娇,叫男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丛山深只想把她藏起来,成为自己的私有物,任何人都不能觊觎。他这边津津有味地回忆着,何月明却变了脸色。
  “只是床伴吗?”
  “不然呢?”
  丛山深有些茫然,说实话,放在洪荒时期,人类这种低等种族只能作为奴仆,或者贡品。她能够侍奉自己,已经是无上的荣光了,难道还不满足?
  何月明看着丛山深傲气的神情,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丛山深觉得那口气好像叹到了他的心底,让他的心都揪了一下,他正想问问何月明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回答,何月明却摇摇头,苦笑道,“我早就知道答案是这样。”
  她还在期待什么呢,以后好好合作便是了。
  “不过有一件事,在我心头徘徊了好几天,不吐不快。”
  何月明正色道。
  见她神情严肃,丛山深也不由认真了几分,从床上坐起,“什么事?”
  何月明说,“关于何青青的胎儿……”
  丛山深一听开头,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反正何青青跟她肚子里的孩子再过一天就要死了,他不想这个时候跟何月明吵,只微微皱了下眉头,耐着性子听下去。
  何月明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想说的是,就算身体里面拥有巨人基因,那也不应当是他的原罪。”
  丛山深身体微微一震。
  “那些罪孽都是大人的,不应该归结到他们身上。他们生下来便是纯洁的,无辜的。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应该在未出世之前就接受审判。”
  “我想,他应该有选择的机会,而不是我们自以为是的剥夺。”
  听着她温柔又坚定的话,丛山深突然觉得本来冷硬的心中有个地方软了下去,一些遥远的往事浮光掠影般闪过他的脑海,他怔怔看着何月明。何月明见到他出神的样子,不由奇怪。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丛山深回过神,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何月明惊喜道,“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对吗——”
  话没说完,丛山深突然伸出手,用力拉了过来。何月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便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丛山深俯身吻了下来。他吻得如此用力,像是沙漠中的旅人终于见到了一湾清泉,想要彻底溺毙其中;又像是暴雨落下,打得人睁不开眼睛来,何月明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几乎窒息,忍不住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没出血,丛山深嘶了一声,缩回去,抱怨道,“你属狗的?”
  何月明愤愤然,“别忘了,我们还在冷战呢。”
  丛山深瞧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涨得通红的小脸,“别生气了,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何月明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道歉,一时怔住。丛山深见状忍不住又吻了上来,跟之前的吻不同,他这次吻得小心又轻柔,像是在亲吻最珍惜的玫瑰花一般。何月明本想拒绝,可话未出口,声音就全部被封缄在了他温柔的唇舌中。他的吻细细密密,如春雨洒落,一点一点往下辗转,开拓新的领地,在她周身游走点火。何月明宛如过电般战栗,身体已经忠实于自身欲望,先动了情,她的双手原本还按在他强健结实的肩膀上,想要推开他,现在却无意识搂住了他的头,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呻吟。
  听到她的声音,丛山深的唇舌便越发凶狠了几分。何月明终于放弃抵抗,彻底融化在他的身下。
  跟以前的酣畅淋漓不同,丛山深这次给了她最温柔,也最极致的一次体验。
  第七十七章
  丛山深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小时候了。
  记忆中是一片苍茫的雪原,鹅毛大的雪还在沸沸扬扬地落下,整个世界看上去银白一片,纯洁无比。可走近了,若是看得仔细,就会发现雪地下掩盖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身体七零八落,死状凄惨。
  小小的丛山深穿着单薄的衣裳,慌张地跑在雪地上,小脸冻得通红,睫毛上的泪珠结成冰花,他害怕地大喊着,“妈妈,妈妈!”
  “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没有回答他,整个雪原寂静得可怕,只有天上盘旋着几只秃鹫。
  丛山深刨出一具尸体,不是妈妈,又刨出一具,仍然不是。他的心紧张得七上八下,不断地祈祷着。终于,刨完了雪地中所有的尸体,他的小手还流着血,却高兴地笑了起来。
  太好了,都不是妈妈!妈妈一定还活着。
  他站起身,朝着四周望去,突然想到什么,拔足飞奔。不知跑了多久,他来到一个峡谷里,期待地大叫着妈妈,幸存的族人们吃惊地看着他,这时一个女人从里面大跨步地走了过来。
  是妈妈!
  妈妈果然还活着!
  丛山深开心地冲上去,这时妈妈一个重重的巴掌赫然将他小小的身子扇飞,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撞在旁边坚硬的山岩上!
  好疼啊。
  小小的孩子眼里包着眼泪,嘴里流着血,委屈地看向妈妈,那个叫做妈妈的女人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睛里面满是残忍和痛恨,大声地怒骂。
  “你为什么没有死在外面!”
  ……
  丛山深知道妈妈恨自己,她的丈夫和儿女都被巨人杀死了,而他是巨人强迫了妈妈后生下的野种。早在妈妈怀孕时,就一直想要打掉他,可是他命硬,到底活了下来。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他便携带了原罪。部落里的人都恨他,嫌弃他,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的妈妈那时已经日渐疯癫,清醒的时候虽然也厌恶他,但好歹会给他一口饭吃,若是发起疯来,妈妈就会疯狂地辱骂他,揍他,拳头雨点般地落下来,好几次小小的丛山深被打得奄奄一息。
  可即使这样,他依然没有死掉。他爱他的妈妈,也许是血脉的缘故,也许是小孩子的孺慕之心,他渴望妈妈能拥抱他,能对他轻声细语地说话,哪怕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微笑也好。
  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就像一颗野蛮生长的小草,承受着种种白眼与不公,用尽所有力气去长大。渐渐地,他不再对母亲有期待,他的心日渐冷漠坚硬,终于在又一次被妈妈殴打后,他逃离了那个地方,那个据说应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他在荒tຊ漠中流浪,在月光下睡觉,跟野狼抢食物,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来到了人群聚集的城市里。
  虽然第一次离乡背井,可他一点也不恐慌,反而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在那之后,他拜过师学过艺,为了讨生活,什么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懂一些。后来,他发现自己实力很强,打架从来没输过,他的地位渐渐变得很高很高,许多男人都仰慕他,想要跟着他混,女人更是争先恐后地想要爬上他的床,但也许是童年的经历,使得他没什么道德观,对待感情也极为淡薄,不是没有人将真心奉上,可他都弃之如鄙履。
  他游戏人间,快活无比,做过好事,也干过坏事。兴之所至,随心所欲,亦正亦邪。
  后来有一天,他意气风发路过童年时生活的部落,心里恶意地猜测着妈妈看着如今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惊恐,害怕还是悔不当初?可是等他到了那里,曾经的族人告诉他,他的妈妈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就在他离开后的第二个冬天。
  那时她已经是完全疯了,每天都在到处寻找他,甚至疯疯癫癫地跑到巨人的部落里去,然后被吃掉了。
  丛山深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回忆起最后一次挨打时,那个叫妈妈的女人红着眼睛,扭曲着面孔,疯狂地吼他,“你为什么不跑?你跑啊,跑得远远的,别再回来!”
  现在想来,那是她在彻底发疯前努力地试图救他吧。
  她可真不是个好母亲。
  丛山深冰冷地翘起唇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那时,巨人一族因为神龟的事已经触怒了天帝,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爆发了。丛山深上了战场,冷血且疯狂地屠杀着每一个巨人,整个皑皑雪原都被鲜血染红。
  每杀一个巨人,他便觉得自己身上的罪孽减轻了一分,他的血液干净了一分。
  他想,他到底还是爱着那个疯女人的。
  ……
  丛山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何月明乌黑的颅顶,长发铺了一枕头,她乖巧温顺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小手搭在他的胸口,离他的心脏很近很近。他的鼻尖充盈着她身上的香气。她闭着眼睛,轻微而有规律地呼吸着,温热的身体驱散了他从梦里面带出来的寒气。
  丛山深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凑向前轻吻了下她的唇,然后直起身,从床下拉出来一个箱子,取出徐步青事先准备好的镇定剂,给何月明注射了进去。这个镇定剂能维持八个小时左右,他得抓紧时间出发了。
  丛山深替何月明穿好衣服,然后联系了徐步青。他们带着熟睡的何月明上了车,黑沉沉的夜色下,车子朝着郊外急速驶去。
  ******
  大约三个小时后,丛山深赶到了峡谷处,徐步青已经在此处提前设下了陷阱,埋下伏兵。按照原本商定的计划,等到目标人物一出现,徐步青便带着手下用火力集中攻击其他人,给丛山深打掩护,丛山深则直取何青青,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徐步青屏息静气地等待着,锐利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丛山深见状取笑道,“至于那么紧张吗?”
  徐步青面色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攥成拳头,心脏在胸口砰砰直跳。怎么可能不紧张,对他来说,这次行动的主要任务其实是彻底诛杀丛山深。若是不小心失败,丛山深有了戒心,以后再想接近难于登天,更糟糕的是,小月亮也可能对他生出罅隙,不再亲近。
  但他不得不这样做,他要保住小月亮的性命,他要赶走她身边的其他男人,他要她以后只能依附自己一个人。
  徐步青缓缓吐出一口气,激跳的心脏在胸腔里渐渐平静下来,杀意也沉淀下去。他没有搭理丛山深,而是目视远方,平静地说了两个字。
  “来了。”
  不远处,两辆车正排成一列,疾驰而来,其中一辆里面坐着何青青和许世宁,另一辆车则坐着仆从等人。眼看车子越来越近,这时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车辆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刹那间浓烟滚滚,呛鼻的火药硝烟味扑鼻而来!然而也就在此时,浓烟中有四个人的身形迅速变高变大,一转眼变成了十几米高的魁梧巨人。
  士兵们全都看得目瞪口呆,其中一个士兵失神道,“这是什么怪物?!”
  尽管在来之前,徐步青已经交代过此行凶险,但众人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
  那四个巨人围在车子旁边,警惕地朝着周围打量。丛山深一眼便认了出来,打头的那一个,便是上次见过的张世杰。如今他脸上已经没了初初进化时的茫然神态,而是目露凶光,面容狰狞。唯一的女巨人被挡在中间,手里托着一个人,正是惊骇欲绝的何青青。
  何青青从没想过自己身边的仆从竟然是体态如此骇人的巨人,吓得她疯狂尖叫,叫声连隔着一段距离的士兵们都清晰可闻,那女巨人似乎也嫌吵,轻轻一指头将她戳晕。旁边的巨人捡起车子搓了几下,做成个牢固的铁皮箱子,女巨人便将何青青放进铁皮箱子里,再装进自己衣服上的口袋中。
  徐步青没有犹豫,手势一挥,“开火!”
  砰砰砰!激烈的炮弹呼啸而出,一枚又一枚精准地落在巨人的身躯上。这批炮弹是徐步青特地从国外买来的最先进的武器,对待巨人竟然有些效果,虽然不能立刻将他们炸死,却成功地让他们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击中的身体表面也破了个洞,流血不止。巨人愤怒地大吼着,吼声惊天动地,士兵们纵使及时捂住了耳朵,也感到一阵阵尖锐的蜂鸣音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三个男巨人大跨步地走了过来,满脸狰狞之色。士兵们见状越发恐惧,加快开炮速度。巨人们前进的速度被阻了阻,脚步却没有停下,转眼间,最快的巨人来到面前,抓起几个士兵丢进口里,牙齿落下,清脆的嘎嘣声响起,殷红的鲜血从齿缝里流出。
  口中传来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剩下的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在徐步青的命令下向着另一处据点转移,与此同时,丛山深也动了,他的藤蔓先前已经借着战火的掩护无声无息地蔓延到女巨人的脚边,这时猛然闪电般扬起,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眨眼间便刺向了女巨人手中的铁皮笼子!
  第七十八章
  女巨人眼角余光扫到丛山深的动作时,立刻伸手来挡,然而已经来不及,藤蔓直直地穿透了铁皮盒子,刺了进去,眼看就要洞穿何青青隆起的腹部,这时一只手握住了它。
  这是一个女人的手,不大,秀秀气气,肌肤细腻柔滑,但是却禁锢得藤蔓动弹不得。红主从铁皮盒子里走了出来,笑盈盈看向远处化出人形的丛山深。
  “好久不见。”
  紧接着,她的身后又钻出来一个男人,若是何月明此刻醒着,必能认出这个人就是那日在深山中见到的夸烛。夸烛个头魁梧,其貌不扬,然而浑身散发出的威压竟然隐隐还在红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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