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我们回……”
  “不。”赵鸣筝看向眼前明亮的窗子,目光坚定,直身跪了下去,朗声说道,“求谷主救我师父一命。”
  屋内没有回应,赵鸣筝便加大了声音,再次重复道:“求谷主救我师父一命。”
  少谷主吓了一跳,生怕再遭到师父斥责,想要上前拉起赵鸣筝,但赵鸣筝毕竟是习武之人,力气不小,少谷主握住对方小臂,赵鸣筝却依旧纹丝不动,仍跪在院落里。
  “你,你别这样……师父决定的事,岂是你这样随意求了能改变的?”少谷主低声劝道,“如今我尚能试上一试,你师父虽无法醒来,却还有一命在。可若惹了我师父不悦,叫人把你们赶出谷,再不许入内,到时才是当真走投无路了。”
  赵鸣筝看了少谷主一眼,道:“他既无法醒来,我还不如让他入土为安,何苦为了自己的这点私心留他生不如死?既有人能救他,我必要尽力一试。”
  赵鸣筝知晓老谷主在屋内听得清自己说话,便朗声讲道:“我不知谷主曾经错救了什么人,有何恩怨纠葛,但那已是过去之事,谷主为何因一次犯错,便畏缩不前,这全非巫医谷兼济天下的处世之道。
  “我师父他行走江湖二十载, 为江湖、为天下安稳深涉险境,做了不计其数的事,虽算不上全然光明磊落,却也是为国为民,求谷主看在这份上,能破例救他一场。”
  赵鸣筝是为了秦鹤洲才昧着良心说这些话,可说出来以后他才忽然意识到,羽春楼做过的那些事,也并非像他原想的那样不堪。
  羽春替定国侯监视江湖,也替雇主报仇雪恨,虽是以暴制暴,却维系了江湖平稳。羽春让江湖人心生畏惧,因此行事才有约束,做事才有底线。
  如今这个没有羽春的江湖,不会比过去更好。
  赵鸣筝将秦鹤洲做过的事隔着门讲给老谷主听,许久后屋内才传来打断的声音:“那又如何!生死有命,长短自天,这世道,可没有好人就要有好报的规矩。榆儿,把他带走!”
  “是,师父。”少谷主应下,再度伸手去拉赵鸣筝。
  赵鸣筝挣脱掉禁锢,弯身叩头道:“求谷主救我师父。”
  少谷主无法,出声询问老谷主。
  “算了,你先回去休息,他既想跪,便跪着吧。”
  第39章 卖个面子
  少谷主离开了院落,只留下赵鸣筝一人跪在院中。
  夜晚虫鸣渐起,抹去了人声,微弱的星光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世界像是一瞬陷入了荒芜。
  跪得时间久了,赵鸣筝的双腿已从刺痛变得麻木,又渐渐从麻木变到一阵阵的钝痛,如此反复,直到似乎真正感知不到知觉。
  但他的头脑却越发清醒,飞速思考着该如何破局。
  老谷主不愿意谈条件,也不愿意多说什么,看起来并非是威逼利诱可以使其松口的样子。
  依少谷主所言,老谷主不愿出手来自多年心结,但几十年的心结不可能一夕之间就解开,那如今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老谷主愿意相帮?
  山中气候变换,半夜暴雨忽至,赵鸣筝跪在院中淋着雨水,思绪却如同陷入死胡同一般。
  在巫医谷中,自己擅长的医术就是笑话,几乎也不能做些什么。
  但如若当真什么也做不了,秦鹤洲才是彻底没有了希望。
  雨水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终于在破晓时逐渐停下,金乌轮转,巫医谷重新恢复了人气,老谷主仍在屋内,似乎有意在与赵鸣筝耗着不出。
  赵鸣筝几次想着干脆冲进去再求他,但想起少谷主的那番话,唯恐脾气古怪的老谷主真将自己赶出谷内,再无人救得了秦鹤洲。
  屋内的江玄也是一夜未眠,坐在桌边与院内跪着的江湖人无声地对峙。
  他想起三十多年前,那是他第一次离开巫医谷外出寻觅继承人的时候,那个人身受重伤,也是这样百般恳求,宣称自己是个正派人物,他才出手解了那人身上必死的剧毒,又为他包扎治疗,对他好生照料。
  日夜的相处里,江玄动了心,同那人订了终身。
  却未想那人痊愈后,立刻不告而别,直到江湖上劣迹斑斑的魔教护法重出江湖,带人围攻巫医谷想要得到谷内奇珍时,江玄才知晓抛下自己的爱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江玄用毒解决了魔教中人,念着往日恩情到底放了那人一条性命,可自那场背叛后,他再不信任何江湖人,也绝不再出手沾染任何江湖中的因果。
  此时此刻跪在院内死缠烂打的江湖人,让他忍不住想起那段往事,愤怒、恼火、悔恨……以及那像笑话一样的爱意,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掉的一切,都在这漫漫长夜里涌上心头。
  江玄清楚自己是在迁怒,但他是如此恨着那人所在的江湖,也痛恨着与那人一同在这江湖里的其他人。
  赵鸣筝一直跪到了天光大亮,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即便没有废掉,也会几个月没办法正常行走,但他还是无所谓,好像失去秦鹤洲,什么都不重要了。
  或许秦鹤洲本来就是他活着的意义。恨也好,爱也罢,到底是这个人,给了自己牵念。
  不知过了多久,韦秋终于听说了赵鸣筝的事,带着一位老者匆匆过来。
  “赵楼主,你还是先起来吧。”显然,周桐已经把一切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韦秋,韦秋从秦鹤洲那里听说过赵鸣筝的种种事迹,对他印象很差劲,但如今他们都是想要救秦鹤洲,并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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