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起初, 顾宁宁还没有察觉,直到连每天的例行按摩都换成了于曼, 终于发现了不对。
  她不是任性的小熊,虽然不会故意抗拒于曼, 但是心情却低落了下来。
  数数日子, 也确实到了饲养员要离开的时候了, 说不定最后几天饲养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能一直陪着她。
  可是, 一想到以后都见不到盛劭,顾宁宁就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闷闷的。
  于曼看见眼里,回到办公室找到了盛劭,“要不然你还是去看看宁宁吧?它这几天没见你,饭都不好好吃了。”
  盛劭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宁宁早晚得适应其他饲养员。”
  “话是这么说,但是也不差这几天了吧?!”
  于曼看得出盛劭并不是不关心宁宁,于是劝了一句。
  盛劭犹豫了一下,但在心里反复衡量过后,还是道:“不了,我不去了。去多了,我怕我舍不得。”
  不仅宁宁需要适应,他也需要习惯没有宁宁陪在身边的日子……
  于曼叹了口气,表示理解,“你可以和陈哥聊聊,当初海宝被选定送到国外,他难受了整整大半年。”
  盛劭垂下眸,“我会的,谢谢。”
  不过,还没等盛劭想好要不要去找陈沐聊聊,陈沐却自己主动找了上来。
  他是受了于曼的嘱托,来给盛劭开解的。
  盛劭无奈,却还是答应了陪陈沐“喝一杯”的提议。
  两人也没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在下班后买了东西,直接去了陈沐家里。
  陈沐的妻子因为工作原因去了外地,孩子在全封闭的学校里读书,所以平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陈沐把打包的下酒菜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招呼着盛劭过来,“有点乱,懒得收拾,你别介意哈!”
  盛劭摇摇头,他不介意,只是有点意外。
  因为陈沐在工作时,所有东西都放置得井井有条,每一项任务都记得清清楚楚,连李梅梅都怀疑他有强迫症。
  没想到私下里的生活其实挺随意的。
  盛劭这般想,也就直接开口问了。
  陈沐笑了笑解释道:“如果工作上出了差错,后果太严重了,那可都是国宝,每一只都珍贵得很。而且养熊猫就和养孩子差不多,磕了碰了我都心疼。来,我给你倒点酒,你酒量怎么样?不好的话,我就少倒点,意思一下就行。”
  盛劭回道:“还可以。”
  陈沐对盛劭也有些了解,他说“还可以”,多半就是不错的意思。
  把酒杯倒满,陈沐搬个凳子坐在盛劭对面,喝了口酒才道:“于曼说你这几天都不敢去看宁宁,是担心宁宁太依赖你,想让它多适应适应其他饲养员?”
  “有这方面的考虑。”
  既然已经来了,盛劭也不是扭捏的人,直接问道:“当初海宝要出国的时候,陈哥是怎么想通的?”
  “我那时候根本没想通,难受得很,什么都做不下去,抱着海宝哭了好几次。”
  本以为能听到建议的盛劭:“……”
  “人的心都是肉长的,照顾了那么久的熊猫突然要被送出国,谁能受得了阿!我后来实在忍不住,自己买机票去国外看了几回海宝,见它被照顾的很好,我才渐渐的放下了。不过你放心,宁宁在咱们熊猫馆也会被照顾得好好的。”
  盛劭当然相信这一点。
  熊猫馆的饲养员绝大多数都非常认真负责,用心地照顾每一个国宝。
  然而,盛劭眉眼间的郁色还是没有消散。
  恰好陈沐问道:“海宝那是出国,想见一面不容易。你这就在本市,要是想宁宁了,随时能回来,怎么还这么想不开?”
  盛劭闻言拿起桌上的就被灌了一口道:“我不是担心宁宁在我走以后过的不好,是我自己不习惯。”
  陈沐了然。
  盛劭和他的情况不一样。
  在海宝走后没多久,他就接手了新的熊猫,填补了海宝不在的空白。
  但是盛劭离开后,和熊猫接触机会就非常少了。
  “你不是说要继续读博?还可以回来做研究吧?”
  “我也不确定。”
  盛劭正是因为这个产生了顾虑。他的直博申请已经通过,和王教授讨论了一下后续的研究方向。
  王教授非常希望盛劭能针对中兽医的治疗手段进行探索,而且不能只局限于大熊猫。
  也就是说,他不能像自己原来计划的那样,继续留在动物园进行研究。
  如果从理智上讲,为了一只熊猫放弃更有潜力的研究方向根本不值得,但是盛劭打从心里舍不得宁宁。
  那是他从死神手里救回的小家伙,又照顾了这么久,一想到以后不能陪着它长大就心里难受。
  所以,这些日子里他始终下定不了决心。
  这也是他不敢去看宁宁的主要原因。
  陈沐听完以后不禁感叹盛劭是真的太热爱饲养员这个职业,也太爱熊猫了。
  “如果不是你和你师父,宁宁和朱古力犬瘟那会儿就已经没命了。但是,放眼全国的动物园和各种动物保护基地,甚至成千上万的养宠家庭,都希望动物医疗能快速发展起来,挽救越来越多的生命。”
  陈沐说到这里想到了动物园里曾经去世熊猫们,鼓励盛劭道:“你做的是正确的事,就别犹豫了。而且,万一以后宁宁生病了,但是你救不了它,会后悔的。”
  最后一句话彻底说服了盛劭,他心里有些动容,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你说的对。”
  如果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宁宁生病去世,而自己无能为力,盛劭不知道自己会多绝望。
  既然下定了决心,盛劭第二天就给王教授打了电话,同意了他的提议。
  至于宁宁那边……盛劭其实每天都偷偷地去看,只是不会让宁宁发现。
  他还整理了一套资料,交给了几个饲养员。上面都是照顾宁宁的注意事项。
  几个饲养员就没见过这么用心的,不禁咋舌。
  很快,到了盛劭离开动物园的日子。
  临走前,盛劭给宁宁准备了一件离别礼物,但是没亲自去送,交给了于曼。
  于曼对盛劭道:“我会经常给你分享宁宁的日常,让你知道它过的好不好。”
  盛劭点头,“谢谢。”
  于曼又问道:“你会回来看宁宁吗?”
  盛劭迟疑了一下道:“我可能会出国。”
  王教授和他师父单弘决定合作研究,已经立了项,申请了研究资金。
  他师父说,美国那边的研究更成熟,让盛劭过去学习一段时间。
  所以,盛劭已经在准备出国的手续。
  于曼觉得有些可惜,又问道:“真的不再看一眼了?现在是宁宁睡午觉的时间,不会发现你的。”
  盛劭沉默了一下,还是道,“不去了。”
  再看也是徒增烦恼,还是不必了……
  ……
  顾宁宁因为几天见不到盛劭,心情一直很糟糕,导致她每天都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刚刚睡午觉的时候,她梦见自己在机场狂奔,就像某些烂俗的言情剧里演的那样,不停地在人群里寻找某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最关键的是,她到最后还是晚了一步,对方乘坐的飞机已经起飞了。
  梦里的她蹲在机场的地上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脆断,哭得不省人事。
  醒来以后顾宁宁半天回不过神,再一次觉得梦里的自己太丢人了。
  但是想到盛劭,她又觉得好像哭一哭也没什么的。
  不过,最后顾宁宁还是让自己振作了起来。
  就算饲养员离开,她也得好好活下去啊……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海宝麻麻,对得起朵朵和笑笑,对得起其他饲养员呢?
  只是下午出外场的时候,顾宁宁没心情和其他小熊一起玩儿,又跑去挂树。
  在茂密的树叶遮挡下,还是没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面对离别是这么难啊……
  即便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饲养员会离开,但是这一年来的陪伴让她真的很快乐,也很依恋。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细心、这么温柔地对待她,即便只是因为她披着国宝的外皮。
  顾宁宁觉得自己就像是吃了某种上瘾的药,突然间被强行戒断,无论是身体和灵魂都无法适应,整个心都空落落的难受。
  眼泪一颗一颗地从顾宁宁的眼里落了下来,打在树叶上,又落到了泥土里。
  哭到最后顾宁宁趴在树干上睡了过去。
  直到夕阳西下,于曼喊着“宁宁”来叫她回去。
  顾宁宁睁开眼睛,恍惚间还以为是盛劭的声音,往下看去却发现是于曼。
  她有点失望,却还是“嗯”了一声做为回应。
  于曼听到声音往树上看去,温声道:“宁宁,该回去了,下来吧。”
  顾宁宁慢吞吞地从树上外下爬,于曼小心护着,然后把她抱了起来。
  虽然于曼的怀里也很舒服,但是顾宁宁还是想念盛劭。
  于曼把顾宁宁送回笼舍,然后把一个兔子玩偶放到她面前。
  “你家饲养员临走前让我转交给你的,他其实很舍不得你。不过,我相信以后有缘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于曼说完以后心情也有些惆怅,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这个岗位会是什么心情。
  顾宁宁愣了一下,缓慢地抓起地上的兔子玩偶抱在了怀里。
  原来饲养员已经离开了吗?
  怎么能那么狠心呢?都不和她好好告个别,连礼物都叫别人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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