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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六扇门大佬递烟 第168节

  “丹心照古,浩气长存。”
  第193章 奈何明月(一)
  有寒风猎猎, 狷雪拍石。
  李元钧瞳仁似乎是长久地浸淫在黑暗中, 显得空洞骇人。只怪鲜血太过刺目,才让他漆黑的瞳眸里有了些许微亮。
  玉冠落地,白璇珠水珠一样地跳开、流淌,最终无声静止。
  鹿鸣台上一下静极,谁都没反应过来,却是一声破开朱门的惊响才让众人惊醒, 忙不迭地跪成一片,哆哆嗦嗦都不敢说话。
  李元钧还盯着大片大片的血红, 甚至连军队闯入鹿鸣台都没能在意。
  她竟然敢……
  比笼中雀鸟都要听话乖巧的女人, 竟然敢……
  傅谨之几乎是从马上跌下来, 跌跌撞撞滑到了好几跤才爬到傅成璧的身边来。他先是跪在了无生息的尸体面前,好一会儿才敢去碰她的脸。
  冰凉的骇人。
  他还记得,傅成璧自小体质柔弱,一逢冬季就手脚冰凉, 于是他就像从前那样将她抱到怀里。隔着冰冷的铠甲也暖不到她, 傅谨之索性一并全褪了去, 不管不顾周遭有多少明枪暗箭,将她冷掉的身子紧紧抱在胸膛间暖。
  他茫然望了望周围,眼前士兵、宫人林立,皆是一副惶恐的样子看向他们, 或许还说了甚么, 可傅谨之听不见,他耳畔阵阵轰鸣, 唯有风雪声细细拂过。
  这些人的目光似乎都在看他的妹妹。
  为甚么?
  蛮蛮还好好的,为甚么要拿那种眼光看她?
  傅谨之将傅成璧往怀中再拢了拢,“蛮蛮,没事了。哥在这儿,哥回来了。”
  若不是触及到黏腻的濡热,傅谨之还不知自己的手也是冷的。鲜血几乎是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沾血的手掌。
  傅谨之忽地惊了一声,一下将傅成璧狠狠抱住。他眼睛血红,颤抖着四处张望,想要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错,他一定能找着出错的地方,不然怎么证明这是一场梦?怎么能醒过来?
  可就是这样,雪是冷的,血是热的,他心腔里疼得都快要裂了。
  傅谨之嘴巴张了好久才吼出了一声,真实的悲恸便如开了闸的洪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错了。
  是他错了。
  一切都没有错,错得是他。
  “你应我一声……”傅谨之亲她的额头,湿热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哥答应你再也不走了,也不回雁门关了。”
  傅谨之又看她,用袖子将她额头上的血擦去,正如从前分别时他替她擦泪一样。
  “咱们兄妹现在就回庐州去,一起回家好不好?”他很认真地再问。
  可傅成璧闭着眼,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间,没有回应。
  “哥错了,当年不该留你一个人在京……”
  他眼泪一直在往下掉,但语气很镇定,似乎就像在跟一个活着的人说话一样。
  “父亲去世前要我好好照顾你,我一直没能做到。”
  傅谨之眼里全是歉疚,就这样看着她。
  可傅成璧一直没有说话。
  她不会这样待他,纵然再生气、再委屈,她也不会甚么话都不说的。
  傅谨之终于认清了这个现实。
  傅成璧死了。
  李元钧走下了鹿鸣台。
  傅谨之脸贴着傅成璧的额头,目光涣散,听见李元钧步步走来,不轻不淡地质问道:“本侯将她好好交到你手上,你答应过我会照顾好她,你答应过我的……”
  分明含着满怀的不甘和愤恨,他却以了无波澜的口吻说出来,似乎得到答案也无所谓了,他活得清楚明白,现在再做甚么都已无济于事。
  可李元钧却狞笑起来,“怪朕么?怎么不问问她,还要给朕多少羞辱!好得很,死也要为段崇陪葬?!朕岂能让你如愿!”
  “来人!”他一方呼喝,一方移步将傅成璧扯到自己怀中。
  傅谨之不防,周身力气又因着悲伤流散了,从天而降的数名暗卫牢牢按制住了他!
  傅谨之挣扎着,侧脸被按在雪地房中,愈发衬得眼睛通红,几乎能滴出血来。他恶狠狠地说:“你把我妹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李元钧最是铁石心肠,无情地吩咐道:“押下去!”
  风刀刮割着傅谨之的呼喝声,他胸口一阵锐疼,喉咙腥甜大泛,猛呛出一口鲜血,随即倒在地上。
  李元钧似乎对甚么都已毫不关心,将傅成璧横抱在怀,再次踏入鹿鸣台上的行宫。
  冷月寒冬,宫中却是温暖如春。
  宫人都瑟瑟缩缩,跪着不敢说话,可李元钧却与平常无异,一方命人端了温水巾帕来,一方宣太医入殿。
  宫女跪在李元钧面前,捧着铜盆的手一个劲儿地发抖。头顶上传来泠泠的水声,是李元钧湿了布帕,拧干,很是温柔地替傅成璧擦干净脸上、发间的血。
  铜盆里的红色越来越浓。
  李元钧看见了,郁极,胸口像是闷着甚么久不得出,压得他快要窒息而亡,期间一直在催问:“太医为何还不来!”
  一群人都不敢吭声。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太医终于匆匆赶到了,气喘着跪在李元钧面前,“皇上。”
  李元钧抓了一个太医,“你来,将她救活。朕重重有赏!”
  太医急忙点着头,跪在床前去诊脉。诊了片刻,发现有甚么不对,又去探她的鼻息和颈脉,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惊呼一声,忙跪着往后退开,伏首叩拜在李元钧面前。
  “皇上……皇上饶命……”
  这不是疯了么?这人明明已经死了……哪里能救得活?
  李元钧问:“怎么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
  “没本事?”李元钧止住他的话,眼里汹涌着阴冷,再不顾仪态地接连按了几个太医到床前,命令道,“那就你!将她救回来!”
  几个太医皆大呼着饶命,跪倒在李元钧面前。
  李元钧一脚将太医踢翻,怒极的眼睛血红,咬牙切齿道:“到御前自荐的时候,不是称有‘起死回生’之术么!”
  “竟敢骗朕!”
  他抽开佩剑,毫无章法地乱杀乱砍!宫人太医刺耳尖叫,四下逃散,转眼间宫殿里都安静下来,只有遍地尸体和碎裂的残片。
  没有任何声音,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唯有血顺着剑尖儿滴落在地上的轻响。
  他目光触及垂落在帷帐下雪白的手腕子,方才一直压抑在他心口的东西一下崩溃,恐惧和焦灼汹涌吞没了他所有的神智。
  李元钧开始发疯大喊:“来人——!来人——!”
  第194章 奈何明月(二)
  李元钧颁诏皇榜, 聘请各路能人异士入京, 能救治皇后者封官进爵,重赏千金。
  后宫妃嫔惶惶不安,傅后去世并未让她们看到自己的希望,甚至连皇子公主们都不敢再去请见李元钧。谁人都知道,昭阳殿内摆放着一口巨大的冰棺,可保尸身不腐不烂。
  听闻那人还是生前的模样, 丝毫未变,但无论如何, 那都是个死人…… 有哪个正常人与一具尸体朝夕相处?但凡想想就毛骨悚然, 令人生惧, 更别提再去主动靠近昭阳殿了。
  前朝文武百官另立新后的想法都憋住了,没人敢提,见皇帝还是该上朝上朝,该批折子批折子, 除却京城皇榜未揭以外, 与平时没甚两样。
  先挺过这段时日再说。早在王府时, 皇帝与皇后冒着大不韪成亲,不顾天下骂名,可见夫妻感情甚笃,无人可以撼动, 如今皇后一去, 皇上一时伤心癫狂也在所难免……
  大抵都需要时间。
  李元钧却不觉得自己疯,他见过太过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巫技蛊术, 一定有救人的法子,只是他还没能找到。
  李元钧回到昭阳殿休息,因为要存冰,殿里未添暖炭,也未烧地龙,隆冬一样寒冷。宫人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待李元钧回宫,屏退众人,他们才算解脱。
  他将傅成璧从冰棺中抱到床上去,时而笑时而怒,“认错不就好了么?朕也不会真舍得要你死,做甚么跟朕赌气?该死的是段崇!”
  李元钧又看见她脖子上漫出来的青紫伤痕,又继续问她:“冷不冷?疼不疼?”边问边用手指掠过傅成璧冰冰凉的脸颊,恶狠狠地说:“活该。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只认定了你一人为妻,荣华富贵、情真意切都给了你,你何以要来伤朕?”
  “这样也好,不会说伤人的话,也再做不出羞辱朕的事来。活着的时候不也不喜欢理朕了么?现在更好,能永远陪着朕,与活着也没甚分别。”
  凝在傅成璧睫上的霜冰融化,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李元钧替她拂去,轻声问:“哭甚么呢?”
  “……说一句狠话就要哭?有甚么委屈就说出来,朕听听。”
  李元钧闭着眼,极其温柔地低蹭着她的脸颊,喃喃唤道:“青雀,朕的青雀……”
  许久许久,门外传来一声请见:“皇上,有人揭了皇榜。殿外请见。”
  揭皇榜的不是别人,却是服侍傅成璧多年的宫女折桂。
  人走进来,李元钧抬起玻璃似的黑眸,泛起讥笑,“朕不杀你,是要为皇后积福。真以为朕不知你是甚么人么?”
  折桂将皇榜搁在地上,单手抱着的锦盒也一并奉到御前,未行跪礼,只是去掉耳后用以易容的丝线,露出原本的面貌来。
  “皇上早知道我的身份?”
  “六扇门的信鹰子,华英。”李元钧说,“段崇派你来的,潜在青雀身边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帮他们密约偷期、暗度陈仓么?”
  华英冷笑一声,“事已至此,皇上还要这样说么?明明段崇甘愿赴死,为他所犯下的过错赎罪;明明娘娘已如此决绝,用死的方式表明贞洁……”
  “段崇临死都在肖想着不该得的东西,是他自己没本事,破不了朕的刀剑阵!”李元钧一手擒起傅成璧的下巴,“而这个人只是为他殉葬罢了!”
  华英笑声泛起了苦,轻声道:“去鹿鸣台之前,娘娘真得很开心,她已经很久没有那样开心过了……那天我才明白,她这样的人大概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只要心上人在乎着她,她就能变得比谁都坚强。”
  “所以我对自己发誓,待娘娘此次回宫,我就到皇上面前表明身份,就算是犯欺君之罪,丢了这条命,也要好好解释清楚她与段崇的事。”
  华英将挟裹的锦盒放到地上,另外附一只瓷白的药瓶。
  “你早知我的身份,也认定了他们暗存苟且,派人久查而不得,可这非但没能证明娘娘清白,却使得皇上越发疑心。”华英说,“皇上一直寻而不得的‘证据’,现在皆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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