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要用针线把你的伤口缝上,接下来会有些疼,你忍耐些,一会儿就好了。我会很快的。”
她没有反应,眼珠幽幽地望着她。为了防止她疼痛的时候咬伤自己的舌头,陈因让她含住自己的手帕,但是她闭了闭眼不肯配合,只好先放弃。擦干净手,屏息凝神,就要下针。李攸烨突然沙哑着嗓音说:“慢着!”
她慌忙收起针线。
“把……帕子给我!”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将那手帕递到她面前。她艰难地侧起身子,把帕子平铺在枕边,用手蘸了蘸伤口上的血,开始在上面写字。完了交给陈因,“御印放在外袍的口袋里,你找出来把这个盖上。”
陈因依言找来印章,接过帕子见上面写着:“右将军阮冲接谕,朕养伤期间,除陈美人与栖梧公主外,不许任何人近前探视,违谕者斩。”
“如果你不想你的好朋友一家沦为死囚的话,这期间最好一直呆在朕这里,帮朕隐瞒好身份。否则你……”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身体有点吃不消,李攸烨咳嗽了数声,脸色惨白道:“下针吧。”
第234章 归去来兮(六)
陈因知道自己此刻并不被她信任, 但也是她目前唯一能信任的人了。心情微涩,重新将针线在她伤口丈量,避免那针线过长使她徒增痛苦, 又要防备它过短中间连接不上。这样的痛忍受一次就够了。
当第一缕丝线穿透皮肉的时候,李攸烨的身体几乎扭曲成弓形, 牙关奋力咬合发出肌肉撕裂的钝哼。她甚至想还不如就此死掉算了, 蓦地感觉到脸上落了一滴重量,迷蒙着睁开眼睛,看着头上那不断重合又不断涣散的影子, 被烛光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色。她缓松开抓紧被褥的手,惨笑道:“继续吧……不会更痛了。”话未说完,意识就不受控制地淹没于黑暗中。
夜漫长得像要吞噬世间的一切活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将眼前的人留了下来。陈因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干身体,又把底下被冷汗浸湿的床褥换下,尽量不去触碰她肩上缠绕的一圈圈绷带的伤口。门外响起打更者的梆子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半夜。想起穆云, 她又隐身去了趟后院,发现她已经不在原处。附近也没有她的踪迹,担心她被官兵捉去了, 回头向阮冲旁敲侧击地打听。阮将军自接到李攸烨的手谕后就对她十分恭敬,说到刺客仍旧在缉拿, 心内稍松了口气儿。将要回房的时候突然被他唤住, 阮冲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道:“陈美人容禀, 公主殿下自醒后就一直啼哭着要见皇上。臣等不敢怠慢, 只是眼下皇上尚在病中,只许陈美人和公主近身相见, 臣等束手无策,可否请美人带公主进去见上一面,也好让公主殿下宽心。”
“那就劳烦阮将军把公主带过来吧。”听他提起栖梧时她心中就难以置信地欢喜和紧张,守在门口等到挂着两行清泪的稚女迎面而来,一时抑制不住心口泛滥的洪流,将她接过来抱在怀里,感受着她身上真实贴切的温度,就好像为这一刻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爹爹呢,我要爹爹……”
栖梧的脑袋无精打采地垂在她的肩上,一遍一遍申诉自己那委屈的要求,看起来应该是哭了很久。陈因怜爱地抚着她软软的头发,“栖梧乖,爹爹在里面,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恩……”
“就有劳陈美人了。”
“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有了这句保证阮冲才算松了口气,道: “侍女嬷嬷们都在外面守着,如有需要,美人尽管使唤就是。
“我知道了。”
“爹爹在哪里?”回到房间,栖梧就开始焦急地找寻李攸烨所在,陈因安抚她道:“爹爹在睡觉呢,咱们轻轻地去找她好不好?”
她年纪虽小,但很能明白那“轻轻”的含义,马上闭紧了嘴巴,教陈因带到里间见到了李攸烨。“爹爹真的睡着了?”
“是啊,爹爹很累了,所以早早地上床休息了,我们在旁边看,不要吵醒她好不好?”
她很听话地点点头,虽然眼里饱含着不舍,还是乖乖地让陈因抱到了斜对面的软塌上。
“爹爹是因为要帮栖梧摘小猴子才累得吗?”哄她躺下睡觉的时候,她把脑袋从被子里顶出来问。
“什么小猴子呀?”陈因一边奇怪,一边把她的被子掖紧一点。
她把短短的手指举出来,在陈因面前认真地比划,丝质的亵衣小袖子,滑溜溜地掉到了肩膀那儿,露出两节白白嫩嫩的葱藕般的手臂,说话的时候嘴巴一鼓一鼓的,有板有眼。看在陈因眼里,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就是爹爹说栖梧只要好好睡觉,就给栖梧摘的小猴子,挂在那边那个,很漂亮的那个……”
恍然回过神来,“你说的是长廊里挂的那些画着小猴子的彩灯吗?”
“嗯。”她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陈因笑了笑,给她重新盖好被子,“你很想要那些小猴子吗?”
“嗯。”她又飞快地点了点头,随后想到了什么,又开始缓缓地摇头,嘴里说着“不想”,但脸上表情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