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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节

  将士们骇然。
  潘勇高举秦思柱的人头,扬声道:“秦思柱一党通敌叛国,已被我奉旨斩杀!尔等愿意效忠朝廷,我会将秦思柱克扣的军饷如数补发你们,将秦家贪占的田地分给合州的乡亲父老,并奏报皇上尔等皆忠君爱国之士,助我除贼有功!”
  “倘若尔等要学秦思柱叛国,去投靠杀过你们父兄亲友的敌国,那就动手吧,齐恒将军的八万大军明日才到,你们杀了我,还有时间逃!”
  将兵器坊围成铁通的将士们六神无主地看向彼此。
  投靠潘勇,可以分军饷分地,投靠陵国,没了秦思柱这个大将军,陵国就算收了他们这些小兵,又会给他们什么好处?
  “来啊!”
  潘勇大吼一声,同时将秦思柱的人头丢向离得最近的一群兵。
  那可是秦思柱啊,威震合州大营的大将军,此时却只剩一颗人头,死不瞑目地瞪着他们。
  “我,我愿意继续效忠朝廷!”
  “我也是,我也是!”
  一批小兵跪下了,周围的小兵跟着跪下,到最后,这一片的将士都跪在地上,高呼着要效忠朝廷。
  潘勇笑笑,举起手中那把陪着他从凉州走到卫县,又从卫县走到洛城、来到合州的旧刀。
  他不想死,便没有人能收走他这条命。
  第220章
  萧穆将大营驻扎在了荆州西北的二十里处, 与驻扎于城东南的谢坚大营隔了四十里地。
  萧穆是此次荆州迎战陵国敌军的大将军,谢坚也要听令于他,所以萧穆一到, 谢坚便带着一队亲兵来迎接了, 结果却只看到一辆马车走在大军最前方, 左右跟着一对儿年轻的男女。
  亲兵低声道:“将军, 那就是赵良臣的次子赵瑾, 以及萧家那位安国夫人吧?”
  谢坚:“应该是。”
  亲兵:“听说卫国公已经七十三了, 莫非路途劳顿累到了?”
  谢坚盯着那辆马车, 对于一位乡野出身却封了公侯的老将军, 他并不会轻视。
  离得近了, 马车率先停下。
  佟穗下马, 靠近车厢道:“大将军,谢坚将军来迎您了。”
  车内传来一阵咳嗽, 过了一会儿,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探了出来, 挑起车帘。
  佟穗见了, 帮忙挑开帘子, 露出老爷子的身影。
  谢坚快走几步, 朝老爷子拱手道:“末将谢坚, 拜见大将军。”
  萧穆:“将军快快免礼!老夫还在村里种地时就听说过将军的威名,正是有将军驻守荆州才没让陆氏一族叛臣贼子继续侵吞朝廷领地,今日得见, 将军果然气宇轩昂啊,阿满, 快扶我下车。”
  老爷子探身要出来,佟穗一边搀扶一边朝谢坚解释道:“天气渐热, 大将军五日前便无法骑马了,失礼之处还请谢将军见谅。”
  谢坚一听,立即劝阻道:“大将军身体不适,还是在车里休息吧,荆州随时可能开战,还请大将军以身体为重!”
  萧穆:“也罢也罢,这把老骨头,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贤侄不介意的话,上车同老夫一叙?”
  谢坚的几个亲兵都有些紧张,怕老爷子在车里藏了什么暗杀自家将军的手段。
  车帘还挑着,里面分明只有萧穆一人,谢坚客气地问:“不知您老想跟末将叙什么?”
  萧穆苦笑:“皇上派老夫来增援将军,可老夫对水战一窍不通,便想请将军给老夫讲讲水军是如何操练的,江战又有哪些讲究。”
  谢坚:“既然您老想听,末将就献丑了。”
  佟穗让开位置,请他上车。
  萧穆再对佟穗道:“你就坐车辕上吧,跟着我一起学学。”
  赵瑾闻言,凑过来道:“大将军,让我也上车呗,我也想学。”
  谢坚的亲兵们脸色大变,莫非老爷子是想用这种办法诈将军上车,再让赵瑾上去暗杀将军?
  谢坚垂着眼,面无表情,就听老爷子道:“哪有那么多地方,你想听回头自己跟谢将军打听去。”
  赵瑾只好骑马退回车窗旁。
  马车缓缓出发了,萧穆坐回榻上,从垫子下面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谢坚道:“这是我路上想到的一些问题,麻烦将军看着为老夫解惑吧。”
  谢坚:“……您老唤晚辈文固便好。”
  他翻开册子,见第一条写的是水军有哪些军械,想了想,如实解答起来。
  佟穗侧坐在车辕上,同样听得很认真,听到过于陌生的军械名,还会请谢坚再细细解释一下,包括战船的结构等等。
  到了萧穆选择的扎营位置时,谢坚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
  次日,萧穆继续在大营里养病,让赵瑾、佟穗自去荆州大营参观,赵瑾、佟穗都是彻彻底底的旱鸭子,又年轻,见到整整齐齐排在江边的上百艘战船时眼睛都亮得像饿狼见了肉。
  “谢叔,我们可以去战船上看看吗?”
  老爷子最先让佟穗喊谢坚为谢叔的,赵瑾听了,也跟着这么叫了起来。
  谢坚一脸沉稳的叔样:“可以,船身晃荡,你们小心。”
  佟穗、赵瑾上了同一艘船,两人问题都很多,谢坚索性安排两个亲兵分别给他们讲解,他自己在岸上等着。
  一个副将狐疑道:“将军,萧穆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家都知道,萧穆是来夺将军的军权来的,现在老狐狸自己在军营,放两个年轻人进入荆州大营,就不怕他们拿住二人威胁于他?
  谢坚:“他也想观望局势吧,总之他不跟我翻脸,我也不会跟他翻脸。”
  刚说完,就见赵瑾跑到船头,“哇”的一声吐进了江水。
  副将:“……”
  就这样的,还想跟将军夺权?
  佟穗也没想到赵瑾这么不禁晃,眼看着赵瑾踉踉跄跄地下了船,佟穗关心道:“你没事吧?”
  赵瑾摆摆手,苍白着脸坐在地上:“没事,你继续逛。”
  佟穗这一天几乎都是在船上度过的,甚至还学会了如何掌舵,包括水军传递消息的旗令,她都会了。
  面对这样一个好学又聪慧的年轻姑娘,当佟穗再一口一个“谢叔”问问题时,谢坚竟也真的愿意给她讲了,而不是敷衍了事。
  .
  四月初十,就在萧穆大军抵达荆州的第二日,陵国五万水军攻打隔壁的汉州,汉州守将王定宪一边率军守城,一边派人来荆州请求支援。
  谢坚既与陵国有约,便以担心陵国随时可能会偷袭荆州为由,按住他的八万水军不动,请萧穆派兵增援汉州。
  萧穆让赵瑾带兵三万去增援汉州,赵瑾二话不说地领兵出发了。
  这时,萧穆手里就只剩五万兵马,少于谢坚的八万。
  谢坚的大帐内,有人忍不住劝道:“将军,不如我们今晚动手?”
  他们都不满韩宗平要谢坚交出私产,更不满萧穆要夺将军的军权,已经把萧穆大军视为敌军了。
  谢坚:“不,继续等合州的消息。”
  汉州那边有了赵瑾的三万援军,顺利击退陵国的五万水军,两军僵持之际,四月十九这日下午,合州的战报几乎同时到了三方手中。
  谢坚有自己的探子,听说齐恒派人去了萧穆那边,他还是叫上正在参观水师操练的佟穗,一起去见老爷子。
  来到萧穆大帐,就见萧穆一身常服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副提不起精神的病中模样。
  萧穆指指谢坚、佟穗,让传讯兵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传讯兵眉飞色舞:“是,那秦思柱收受了陵国的贿赂,提前约好让陵国在十五那日发兵,他再与陵国的十万大军对齐将军的八万兵力前后夹击。可潘勇将军知道秦思柱要叛国了,于十一日晌午将秦思柱诈进兵器坊,亲自手刃秦思柱并顺利夺了合州军的兵权。”
  “夺权之后,潘勇将军命军营严防死守不得走漏消息,再与齐恒将军定好战术,十五日,陵国果然发动十万大军来攻合州,齐恒将军先带兵去厮杀,潘勇将军再暗中绕到敌军后方,哈哈,那一战打得真是痛快,十万敌兵几乎全军覆没,可能只逃走万八千吧!”
  谢坚眼角的肌肉抽了又抽,等传讯兵说完,他单膝跪下,朝萧穆请命道:“将军,陵国吃败士气大挫,末将愿带兵过江,直取常、岳二州!”
  萧穆咳了咳,道:“文固莫急,陵国虽败,我大裕仍有北边、西南之忧,与陵国还是防守为主,且等皇上的下一步军令吧。”
  谢坚:“是。”
  谢坚回到自己的大营后,几个副将立即凑了过来,之前有多盼望归顺陵国,这会儿就有多恨铁不成钢:“那谋士过来时都快把牛皮吹上天了,结果一战就折损了九万精兵?”
  “我要是齐恒,马上带兵杀过江,直接夺下金陵!”
  总而言之,众将都不看好陵国了。
  谢坚却道:“陵国水军败在战术,弃船上岸去攻合州,这才中了潘勇与齐恒的埋伏。潘勇虽有智谋,却跟齐恒一样都是旱将,真让他们率水师过江去打金陵,冒进之下反倒会损兵折将。皇上擅长用兵,想必料到了这种结果,所以不许齐恒、萧穆过江追击。”
  副将:“他们是旱将,您擅长水战,萧穆为何不许您发兵?”
  谢坚:“其一,大裕此时不宜多线开战,其二,萧穆是来夺我军权的,攻打陵国不是他的目的。”
  众将咬牙,劝道:“他们不给将军活路,不如将军带我们去投了陵国,得了将军,陵国损失的那九万兵马又算什么!”
  谢坚:“不,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我倒要看看,萧穆准备如何对付我。”
  .
  谢坚与传讯兵离开后,萧穆的脸便沉了下来。
  佟穗疑惑道:“秦思柱一死,合州少了一桩内患,又杀了陵国九万精兵,祖父为何不喜?”
  萧穆叫她坐到身边,低声说了他与鲁恭的担忧:“合州那边太顺利了,经此一战,陵国不敢再发兵,黄起遴也兴不起风浪,皇上知道后,极有可能去伐梁国,蜀地易守难攻,君臣百姓一心,绝非昔日晋州众将可比。”
  佟穗亲身领教过晋州之险,他们能顺利打下来,除了自家将士有勇有智,也有窦国舅失去民心、朝廷将领轻敌或无能的缘故,所谓敌弱我强、此消彼长。
  “北边还在打乌国,凉州又有个吕胜,皇上最会用兵,您与鲁恭将军都能想到的隐患,他……”
  萧穆摇摇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正是因为皇上打过太多次胜仗,才会在心里轻视梁国,且这次是梁国先打咱们的,皇上不予以重击,如何消心头之恨?”
  佟穗:“祖父的顾虑有道理,不过现在南线稳了,北线有冯将军跟二爷,应该也能打胜仗,就算皇上去打梁国,以皇上的智勇仍然大有胜算,您别太担心了。”
  萧穆:“你这都是侥幸的想法,为君者当以大局为重,不能光想着好事,走每一步都应该先做最坏的打算,陵国虽败仍有反扑的可能,青州的黄起遴依然是个威胁,更别提与乌国的战事短时间根本无法结束,皇上此时只有守国才是明智之举。”
  老爷子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待佟穗,眼神利如苍鹰,佟穗再不敢吭声,低下头。
  萧穆:“……阿满别怕,祖父知道你只是想宽慰我,可皇上伐不伐梁关系到大裕朝的存亡,祖父不想他走错棋,也不想你存下这种侥幸的念头。治国跟治家是一个道理,想想咱们这一路的艰辛,想想那些死去的百姓与将士,咱们不谨慎,既是浪费了他们的性命辜负了他们的期许,也是将自家人置于危险当中。”
  佟穗抬头,看看老爷子眼角的皱纹,再看看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眸,郑重道:“祖父放心,我都记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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