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顾铁自顾自说着,溜溜达达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后,娜塔莉亚埋下头,握紧小玩具,灿烂的金色卷发遮住表情。
“对了,经常玩的话,要用润滑油的。”顾铁补充道,接着关上小屋的门。
这是一间五个平方米的小小卧室,在宣布自己将留在白俄罗斯的消息后,顾铁向女主人征用了这个房间,特别说明“当门从内侧锁起来的时候,不要用任何方式窥探屋内的任何动静,直到本人打开门走出来或者屋内开始散发尸臭为止。”
他没有向巴尔文德拉说明留下的原因,巴尔在震惊过后,默契地没有开口询问。“这里是安全的。等你想走的时候,让塔伊兰帮你安排。”湿婆的领袖只留下这一句话。
顾铁拨动锁簧将门反锁,然后将门边的小衣柜拖过来,顶住门扇。屋里除了衣柜和床以外别无它物,一扇小小的双层玻璃窗嵌在木头墙壁上,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绿色丘陵。
顾铁左右张望,在床底下找到一根壁炉用的火钩子,将这根金属棒卡在窗户上,当做简单的防入侵措施,接着从兜里掏出在储藏室找到的hk-usp,卸下弹夹,把12发45acp子弹一一弹到床单上检查弹头和底火,接着将枪上膛,把12发弹夹装满扣进握把,检查保险后把塞进枕头底下。
屋子里散发木料的清香,秋季的北方山区安静异常。顾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倒在床上,望着墙壁上一根木料的节疤出神。他需要时间休息。更需要时间思考。
玻璃窗旁边挂着一簇枯萎的粉红色花朵,花朵旁边缀着串亮晶晶的银铃铛,顾铁在铃铛上看到一个膨胀变形的小人儿,穿着蓝色棉质长袖衬衫,蓝色劳动布背带裤,肿得像个气球的脑袋上顶着凌乱的长长黑发。顾铁咧嘴一笑,小胖人儿跟着笑了,露出一排大得吓人的白牙。
对。没事。我感到恐惧,只因为潜意识将未知的对手巨大化了。他只是个使用小小手段骗过追踪、发送一条没头没尾信息的陌生人,不值得让自己这样提防、像个鼹鼠似的深深躲在洞里。
顾铁拍拍自个儿的脸,试图振作精神。那个“留在莫济里”的信息,是警告、威胁、死亡预告还是善意的提醒?他留下了,留在白俄罗斯南方重要城市莫济里东侧45公里丘陵地带的不知名农庄,为什么要听从陌生人的指示?顾铁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否感到惧怕?——当然。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一个人,顾铁希望自己头上顶着四个大字:“玩世不恭。”他希望给别人留下玩世不恭的印象,是因为他把自己埋藏得太深,嘻嘻哈哈、拿生命当儿戏是顾铁惯常的处世之道,但唯有肖李平一个人能偶尔窥到他内心深处的阴暗。
顾铁害怕别人窥伺他的内心,害怕别人问起他的身世,害怕提到2023年,——他出生的那一年,同样也是“创世纪”启动的那一年。
他身上埋藏着太多秘密。他的生父。他消失的童年。他在量子电脑网络中不合常理的后门权限。他费尽所有精力寻找的那个日子。他知道存在于某处、但抓不到头绪的某个真相。
“你是个怪人。”肖李平不止一次这样评论。“不知道你究竟想找什么,但心甘情愿随着你找,帮着你找。希望找到那一天,你能告诉我。”
顾铁一笑而过,实则心头泛起抽搐的疼痛。他不能说,也说不出。
在29年的生命里,他很少感到害怕,因为家境、金钱、战斗技巧、智力和量子计算机赋予他足够的安全感,无论在危机四伏的虚拟网络,还是在弹火纷飞的中非战场。
到今日,唯有今日,一封来自虚空的短信,竟把这种自信击得粉碎,恐惧袭来。顾铁在单人床上蜷缩起身体,把大拇指放进口中吮吸。浑身止不住颤抖。冷汗湿透衬衫。他强迫自己去想一些无关的事情,把恐慌的情绪压制。
我的下丘脑现在在命令脑垂体分泌促甲状腺激素、促肾上腺皮质激素、促性腺激素。顾铁回忆着医学知识。现在,这些激素传导至内分泌腺。我的肾上腺髓质开始分泌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肾上腺素与心肌细胞膜受体结合,心肌兴奋性提高;同时皮肤粘膜血管、肾血管加剧收缩,神经纤维异常兴奋。我会心跳加快、手足震颤、浑身出汗、口渴、肌肉紧张,甚至痉挛。
顾铁紧紧闭上眼睛。不自觉地,他想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于是一个小小的神经脉冲开启了延髓部位植入芯片的隐藏界面,漆黑的大地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来,携带闪电的雷云在头顶翻滚,这个混乱而平静、喧闹却死寂的地方,这个唯一的、最后的伊甸园,属于顾铁的净土。
第68章 雷电的邀约(下)
第68章 雷电的邀约(下)
顾铁睁开量子的眼睛,逐渐舒展蜷曲的身体。心跳渐渐平复。
他的净土没有人打扰。陌生的访客没有再次传来信息。
顾铁仰面躺着,用两根手指拨弄高天的乌云。如果不速之客再来,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抓住他的狐狸尾巴。不,六成。不,或许四成。见鬼,这种几率根本无法量化。只要我有所准备……
他念头一动,给他的使徒们发去信息。代表短消息的小甲虫从他指尖起飞,划出高速的火红流光扎进云层。
“萨基尔,欢迎回来,下一次会议延期举行,近期不要联络我。”短消息指向美国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
“夏姆谢尔,两周后与你面谈‘世界’中集会的问题。会议延期举行,近期不要联络我。”短消息指向美国华盛顿史密森学会。
“雷米尔,近期不要调用科研配时,处处提防。会议延期举行,近期不要联络我。“短消息指向丹麦哥本哈根拉尔森基金会。
“马特里尔,我没有联络你的时候,你不要联络我。也不要乱杀人,更不要发动侵略战争,你这个闲不住的蠢蛋。”短信息指向中非共和国首都班吉。
“伊斯拉斐尔,马上联络我。……老肖,我有麻烦了。”短消息指向中国北京。
信息被接收了,除了发往北京的那条。
火红小甲虫从云间射出,在顾铁的头顶盘旋,顾铁一弹指,把甲虫化为亮晶晶的字节粉末。
他低下头,用脚推开地面的泥土,泥土下露出透明的玻璃天顶,玻璃下,展开一个数据构成的缓缓旋转的地球。
这是他在净土构建的量子网络模型,通过对全球信息节点的隐秘窥探,顾铁可以在自己的空间看到gtc全球部署进程的每一点进步。
在亚洲区域,代表信息交换的绿色线条稀疏得可怜,顾铁花了一秒钟观察到,gtc调集了所有可以覆盖亚洲地区的天基路由器,使用通讯卫星建成临时数据交换链路。但整个亚洲接入“创世纪”的电脑终端和移动终端数量超过40亿台,杯水车薪的天基路由仅承担了300万台关键设备的接入请求,大部分区域还处于信息黑暗状态。
顾铁没有看头条新闻。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场多大的灾难。
亚洲绝大部分国家是gtc国家,虽然gtc国家的军方和金融系统仍采用封闭以太网架构,但“创世纪”终端机覆盖了社会生活的每一个方面,可以说,量子终端是gtc国家现代文明的承载者。
当通讯中断后,终端机变为毫无作用的废铁,除个人设备、手机、车载电脑等民用终端外,公共交通、服务、传媒、制造业、研究机构等商用终端受到影响更大。顾铁想象着每一个信号灯故障、电梯停运、铁路瘫痪、机场关闭、电视与广播失去信号的世界。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应急预案充分的政府,这将是国家历史中无比黑暗的一页。
这是一场恐怖行动,毫无疑问。他帮助ipu激进组织“湿婆”导演的一场恐怖行动。
顾铁没有愧意。实际上,他对生命的认知,对是非的判断,对价值标准的衡量,不与主流价值观相符,用肖李平的话说,“你像个妖精,不在乎人命。”
他再次躺下,枕着双手出神。肖李平应该很快就会恢复联络,毕竟,他是中国首都众多政府官员中级别比较不低的一位。现在他该考虑的,是为“净土”构建一个可靠的防火墙。这让顾铁有点犯愁。
量子网络的所有运算和存储都基于“创世纪”完成,形象点来看,量子计算机是一个无穷小的点,从这个原点发散出无数根线条,每个线条的末端缀着一个终端设备。终端设备的请求和创世纪的反馈是一个标准工作流程,在模型上,是这根线上套着的小环完成一个来回旅程。顾铁要做的,是把刺探的请求拦截发送的路径上,也就是说,无论陌生人利用多少层跳板接近,他只在最后一步等待。
顾铁站起来,展开双臂,握紧拳头。一朵翻滚的乌云被两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渐渐被挤压成一团不安的粘稠黑雾,黑雾中不时冒出闪电和雷光。
左边一团乌云最终被压缩为一条漆黑的棍棒,尖锐的两端闪烁雷电的光辉;右边的云朵被挤出滂沱大雨,豪雨浇在大地,蒸腾起浓密的白雾,若以洞彻之眼看去,雾气由密密麻麻变换的字节组成。
“净土”的空间开始不详地颤动起来,隐隐雷鸣从不可知的地层深处传来,空气中绽开一条又一条裂缝,裂缝里露出无数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顾铁额头流下一滴汗,汗从胸前滚落,啪的一声砸进泥土,沉重得如同水银。
1499ppm。顾铁使用了他此生曾掌握过的最大力量,他所支配的极限。
躁动的空间裂缝像般层层盛开,这代表动荡的“净土”已经无法承担强大的数据洪流,防护窥探的外壳几乎要被涌动的数据撑爆。浓稠白雾充斥了整个空间。
顾铁挥起左手,推动漆黑的矛射入雾中,矛逐渐加速,直至成为眼睛无法捕捉的一线流光,唯有残留的电光昭示其存在。大地在摇动,一道狭长的裂隙将顾铁的双腿齐齐斩断,顾铁跌倒泥土,却面露喜悦。
“就这样把。保护我的极乐世界。”他撑起身体,双手合掌。
白雾被数不清的空间裂缝吸入,下一瞬间,净土空间重新变得清明。
顾铁撤销了运算请求,维持0.004ppm运算量,这是保持净土存在的最低需求。虚无中的裂隙一条条消失,顾铁完好无损地站在黑色大地中央,仰头微笑。
如果冥冥中有俯视的眼睛,将看到顾铁的“净土”成为悬浮在密密麻麻数据之线中、被乳白色雾气包裹的异界,不详的白雾里,游动着无形无影的黑色闪电之矛。
这是顾铁在多年量子网络生涯中最得意的算法作品。
白色雾气是以数据表述的离散量子云,黑矛是代表粒子位置的存在,在这个希尔伯特空间中,越接近“净土”这个核心,黑矛出现在该位置的或然率就越高。
也就是说,不速之客如果徘徊刺探,不会察觉到危险,只有提出实质性请求进入顾铁的私有空间时,黑矛出现的或然率几何增加,直到以无限接近100%的几率将陌生人刺穿,——也就是说,那短短几百个字节的病毒会在量子计算机内锁定攻击者,将他或她斩落马下。
说是病毒,其实是不确切的。量子网络终端机实际上只是调制解调设备,顾铁没办法对那台终端机做出任何攻击;“病毒”能做到的,是找到陌生人在“创世纪”所拥有的权限及存储模式,通过某种方式,将权限抹杀。
就像顾铁曾经对安珀说的,量子计算机的时代没有黑客,有的只是权力。如果拥有更高的权力,只要找到对方,就可以将其抹杀;反之,就要像顾铁长久所做的一样,把自己藏在量子网络浩瀚的海洋里,避免一切可能的危险。
为除去不速之客这个潜在的威胁,顾铁不惜自我曝露的危险,调用了太多的资源,但眼下,他顾不上反省。
“来吧,陌生人,我在莫济里等你。——我在净土等你。”顾铁对暴雨欲来的天空说。
第69章 性感的晚餐(上)
第69章 性感的晚餐(上)
顾铁把来自现实世界的神经信号与来自量子网络的电信号平均分配,一心二用观察两个世界的动静。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从下午等到黄昏,“净土”毫无动静。
小木屋的窗前飞过两只肥硕的喜鹊,顾铁闲极无聊地搜索两只鸟儿的资料,得知它们是东北亚常见的喜鹊亚种picapicasericea,其中一只左脚上套着带有gps芯片的橙色塑料环。
顾铁顺手通过芯片编号找到塑料环的主人:俄罗斯自然科学院圣彼得堡科学中心鸟类研究所的米盖尔?帕夫洛维奇博士,他在帕夫洛维奇博士终端机的桌面上画了个笑脸以示“到此一游”,然后透过摄像头看着中年秃顶博士惊诧的表情哈哈大笑,笑完之后,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聊透顶。
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敲门声轻轻响起,“铁先生,晚饭准备好了。”女主人用不熟练的英语低声说。
“哦我……好吧。这就来。”顾铁花一秒钟询问自己的胃,咕咕作响的腹部告诉他是该补充些糖类与脂肪了。
他摘掉卫星接收器的线圈,关掉嗡嗡作响的俄制机器,站起来把枕头下的揣进背带裤口袋,挪开堵门的衣柜,开门来到起居室。
能容纳十人同坐的长条形餐桌铺上了崭新的红色方格桌布,桌上摆着一对漂亮的方形锡质烛台,娜塔莉亚把餐巾铺好,摆上餐具,仔细微调,让刀叉与桌布的线条完全平行。女主人穿着蓝色棉布长裙,白色无领衬衣,金发挽起高高的发髻,露出天鹅一样修长的脖颈。
美女。顾铁再次评价道,他伸手打个招呼,拉开椅子坐下。
娜塔莉亚划着火柴,将两只烛台上的十支蜡烛一一点燃。顾铁狐疑地看着女主人忙碌的身影,但没用几分钟,他就明白了。电灯忽然熄灭了,白蜡的光芒照亮整个起居室,把木屋映得摇曳生辉。
“比什诺伊安排的所有安全屋,无论在城市还是乡间,都不通电、没有电视线缆,当然,也没有网络。他说是为了安全考虑,我不懂。柴油发电机在半公里外的山洞里。添加柴油是个很讨厌的活儿,幸好,有男人在这里做客。”女主人放下热气腾腾的小山羊肉排,面带欣慰地说。
“当然,当然,电力线与有线电视线都是不安全的,ipu国家也有gtc雇佣的传统黑客,我了解。我现在去鼓捣发电机……”顾铁盯着鲜嫩多汁的肉排,咽了一口口水,“还是……吃完饭再去?”
“就算绞刑,也要先吃饱的。”娜塔莉亚将红菜汤、山羊奶酿造的酸奶、土豆酸菜沙拉、奶油焗什锦蔬菜蒜面包、香肠、依次端上桌子,最后将一只盛满透明酒液的水晶曲颈瓶放在顾铁面前,自己拉开靠背椅,坐在顾铁对面。
“不不,伏特加是我的罩门……有二锅头可以来点。”顾铁面露惊恐,慌忙摆手。
女主人没给他选择的权利,拔掉水晶瓶的木塞倒满两只小小的吞杯,擎起一只,另一只递到顾铁的手里,换用俄文说:“这种酒你一定要尝一尝。苏联时代的1962年,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访问古巴回国之后下令研制一种高档伏特加,让党和国家领导人在喝酒第二天还可以继续参加会议,纯净且不添加其他成分,该方案被称为sv方案,意为特供克里姆林宫的伏特加。
许多著名科学家参与了特供酒的研制,科学家们发现了净化酒精的新方法,使酒中只含酒精和水,口味非常好,连从不喝酒的外交部长安德烈?葛罗米柯也喜欢上了特供酒。
生产特供酒的只有三家工厂,分别位于莫斯科郊区,克里木半岛和白俄罗斯,造酒厂的工艺流程属于绝密,严格防止泄露,赫鲁晓夫下台之后三家工厂很快关闭了,这种sv伏特加从此消失在前苏联的历史中。
一年前,比什诺伊布置格洛诺德市郊外的安全屋时买下一座废弃的厂房,在厂房的地下发现一批这种特供伏特加酒,准确的说,发现了一百七十三瓶,其中保存良好可以饮用的只有六十瓶。铁先生,你可以不喜爱伏尔加,但你一定要品尝苏维埃共和国被尘封的历史,——白俄罗斯人被俄罗斯人奴役的历史。”
顾铁睁大眼睛。他举起杯,惊叹地打量杯中透明的酒浆。
“这种稀奇的玩意儿在国际拍卖会上能买个好价钱呢!太浪费了,太浪费了……”顾铁不算好酒之徒,但有过好几年整日微醺的生涯,对酒熟悉得像自己的血液,他此前喝过最珍贵的酒算是半瓶1962年出产的茅台,如今早不记得茅台的味道,只知道半瓶酒就喝醉了四个大男人,——好东西自有神妙处。
“干杯,铁先生。你们的事业我不太懂,也不想懂。那么,祝身体健康。”女主人举杯示意。
“身体健康,娜塔莉亚。”顾铁举杯与白俄美女相碰。
“你可以叫我娜塔莎。”女主人说,举杯至唇。烛光中的唇色娇艳欲滴。
“祝健康,娜塔莎。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顾铁心疼地用手指圈住杯口漾出的酒液。
女主人将杯中的伏特加吸干,顾铁张大嘴巴,把酒一滴不漏地倒进喉咙。舌根甜甜的,一条滚烫的火线却簌地由嗓至胃,又翻滚而上一直烧到脑门,耳根立时渗出辣的汗来,“痛快!”顾铁呵出一口酒气,赞了一声。娜塔莉亚轻轻笑了,斟满两只酒杯,宣布晚餐开始。
刀叉碰撞瓷盘,顾铁将大块羔羊肉送进口中,牙齿轻轻一合,饱满的肉汁就急不可耐地溅满口腔,鲜得九千个味蕾一齐打了一个趔趄,——顾铁差点闪了舌头。
“介羊……是自己养的?”他大口吞咽,一边口齿不清地问“嗯,不多,二三十只,从小喂到大。为增加一点安全屋的真实感,另外……有了羊只,没那么寂寞。”娜塔莉亚自己喝下一杯酒,捧腮望着烛火说。
顾铁嘴里塞满食物,忙里偷闲地举起大拇指。
“这次,你们惹了大麻烦对不对?”娜塔莉亚轻轻叹气,问。
顾铁停止咀嚼,想了想,点点头。
女主人举杯与他相碰。两个人各自喝下一小杯特供伏特加。
“其实你不必说明我们的关系的。‘湿婆’在成立之初就立下规定,献身革命的先驱者终身不得成立家庭,特别是在核心成员之间。
我与比什诺伊拥有的最亲密的关系,只可能是关系,如果有一种被称zuo'ai情的东西存在,那它也只在拥抱的时候诞生、起床的时候消亡。
那个叫做安珀的俄罗斯女人,我能看出来,他们之间连关系都没有,他只是在保护她,像对革命同志、对出生入死的战友、对最亲密姐妹那样的保护,保护她的身体,与感情。
曾经我与比什诺伊也这样面对危险,在明斯克黑帮头目的追杀下他一直保护着我,就算赌上生命也在所不惜。直到有一天,危机解除了,我们发现越来越难离开彼此,这是不应当出现的。
于是,他远远离开,我在山中筑起这座小屋,安静等待。等他来,不等他来,他来了,他不来,有什么区别呢?能见一面,知道他身上哪里添了新的伤痕,知道他还好好活在艰难的世上,就够了。我不敢奢求更多。”娜塔莉亚白皙的脸被酒精染得粉红。她自言自语似的说着,不去碰满桌食物,只一杯又一杯喝下刀子一样锋利的俄罗斯烈酒,每杯喝完,都把八角形的酒杯放在桌布格子上仔细对齐。
顾铁放下刀叉,用酒冲净口中的食物。“原来是这样。”他点点头,感觉有点后悔,想从女主人脸上看出深闺怨妇的孤单,但没有,白俄罗斯女人说着说着,脸上浮现了笑容。这是个好女人。他暗自想。
第70章 性感的晚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