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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 第62节

  姜辞,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阿哲没有出轨,在你们分手前他并没有接受我。那一年他创业失败,捅了很大的篓子,他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用去帮他填窟窿。他有很严重的抑郁症,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治愈。我跟他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放不下你,如果我成为你们和好的阻碍,我现在就退出。我只希望他会变好。
  此时天刚暗下来,姜辞正准备赶去边家吃饭。今晚是老太太宴请他们一家三口。
  她知道场面会很难应付,心里本就千头万绪,这姑娘的这条短信无疑是给她添乱。
  原本姜辞有很多想说的话。
  有不恶毒的,比如劝劝这姑娘拎清她的脑子,想想陈景哲一边跟她上床一边说放不下前女友是什么概念。
  也有恶毒的,比如让陈景哲不必再卖惨,有病就早点去看心理医生。
  还有一些替自己分辨的,比如她早就不在乎陈景哲这个人了,请他们不要再来打扰。
  或者学习一些社交平台上看似幽默洒脱的做法,回一个“哦”或者“已读”……
  但最后,她在黄昏的霞光中想起了梁子淳婚礼上边策的脸。
  诚然,边先生也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初恋,有一个惨烈的分手结局。他这些年仍跟当年心爱的姑娘活在一个圈子,时常产生交集,他听见的调侃经受的非议远比她要多,他甚至还要为了体面出席初恋的婚礼。
  可那天他那双曾经也柔情过的眼睛里,除了平静的祝福,再也找不到其他情绪。
  姜辞并不知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真正的放下,但如果这也是一个强者的必修课,那她必须从今日就开始修行。
  所以她什么也没回复。
  她要拿得起放得下。这是对边先生的尊重,更是对她自己的尊重。
  -
  本着重要场合不迟到的原则,姜辞比老姜和戴女士到的要早。
  老太太瞧见姜辞还是对她像往常一样宠爱,要她陪着看花看鸟,听她说些在海南的趣事,每谈几句,就说要送好玩儿的东西给她。还让边策一一记下来,说临走的时候千万要记得让她带上。
  边骋低声提醒边策:“老太太血压可有点儿高,你最好选好摊牌的时机。”
  边策已经看过了老太太最新的体检报告,打算审时度势,见机行事。
  在老太太面前卖了会儿乖后,姜辞找了个机会数落边策:“你心可真大,我来之前,你也不给我透透老太太的底儿,我都不知道她知道咱俩的事儿了。”
  “我成天到晚的往海南跑,又去你家做上门女婿,你觉得她老人家能不知道?”
  “你就去过两次好不好。上门女婿?你可得了吧……”
  边骋跑过来插嘴,“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生小孩儿?”
  姜辞:“你闭嘴吧!”
  在姜辞动手想捂边骋的嘴前,边策一边推开边骋搭在姜辞肩膀上的手,一边抓住姜辞的手,“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总动手动脚。”
  姜辞无语道:“你连你亲弟弟的醋都吃?那你趁早做好气死的准备吧。”
  “你俩私底下都这样交流?”边骋听乐了,“姜辞你可以啊。”
  姜辞白他一眼:“你少没大没小,我现在可是你大嫂。”
  “哎哟,摆起谱来了。”
  姜辞懒得搭理这人,抬脚要走。边骋一把拉住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打算给我生小侄女儿吗?”
  “喜欢孩子自己生呗。”
  “别啊,你年轻,我哥又不年轻了,你要是三十岁之前不考虑,那等你想生的时候,我哥说不定都四十往后了……”
  “是,你哥都四十往后了……”姜辞扭脸看着边策:“听见没?他在质疑你的生育能力呢。”
  边策无动于衷,他替姜辞理了理她的耳边的碎发,漫不经心地说:“没关系,既然边骋这么喜欢孩子,那老太太想要重孙的心愿就交给他来实现吧。”
  姜辞默契地拍了拍边策的手背:“我看行。”
  第64章
  家中阿姨对老太太说, 姜小姐一来,边策会笑了,好久没见过他笑了。
  老太太转身去看, 边策虚揽着姜辞跟边骋攀谈, 明明是边骋的嘴巴在动个不停, 边策的目光却只往姜辞脸上落。
  快三十三岁的男人了,怎么身上又生出了二十岁时的风流。老太太轻哼一声, 回阿姨的话:“亏你前些天还为着他胃口不好的事儿烦心,让厨子想法子给他弄新菜, 瞧见没?他那是在我们面前做戏呢。”
  戴女士一路上都在合计, 等见到老太太后, 今晚三人该如何打配合。戴女士讲得多,老姜一味听着也不吱声。
  “你倒是说句话啊。”
  “没瞧见前头堵车?你少说两句,我得专心开车。”
  “边策今儿跟你说什么了?我看你就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姜新元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跟我一条心, 我今天晚上回去就跟你们父女俩把账算清楚……”
  “哎哟,多大的事儿啊,你不乐意, 老太太就能乐意?你何必跟姜辞把关系搞僵。咱们放柔些,让老太太去当恶人, 让她给边策施压。再说你跟我和闺女算什么账,我跟她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的?咱家的家当不都是你一个人的嘛。”
  踏进边家院子时, 戴女士停了脚步, 她扯了扯老姜的衣袖,问他:“如果老太太等着咱俩当这个恶人, 你打算怎么办?”
  老姜安抚道:“你闺女又不是要跟他谈婚论嫁。”
  “她敢!”
  听见戴女士和老姜进门时,姜辞暗戳戳给自己上了根发条。她看一眼边策, 他从容的眼睛里在缓慢攀升一些别样的情绪,不是紧张,倒像是……筹谋。
  姜辞低声警告边策:“收起你阴谋家的嘴脸,你知道戴女士最讨厌你什么。”
  “她很讨厌我吗?亲口对你说的?现在已经上升到‘讨厌’这个词儿了?”边策先是沉静地看着姜辞,然后眼梢一抬,眼角化开戏谑,“她之所以会对我产生这样的刻板印象,姜小姐功不可没。”
  “关我什么事儿?”
  “不关你的事儿吗?今儿晚上我要是收不了场,回头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我妈注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我也不会。”
  “……”什么人呐。
  三位长辈聚在一块儿,自然是先像往常一样拉家常。戴女士和老姜按兵不动,老太太四斤拨千斤,他们双方心照不宣地各自往后退一步,静待对方先出招。
  老姜有意试探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一改往日的说辞,竟搬出自己的年纪说事,说年纪大了,懒得对小辈的私事指手画脚了。
  戴女士心中顿感不妙,暗中猜测边策恐怕已经说服了老太太。可他是怎么说服的?是他厘清了他跟梁家之间的牵绊?还是他打算放弃边先生的身份?
  饭桌上,戴女士终于按耐不住。她装作随口一问,先给边策使绊子,"有段日子没见着梁主播了,也不知道她最近好不好。前些天我在牌桌上碰到她堂嫂,她堂嫂说她好事将近,我当场就纳了闷儿了,她这是又跟哪家有好事?原先传闻中的边先生不是正在追我们家姜辞嘛。”
  戴女士这话一出,姜辞心口哗啦啦掀起一起燥气,她倒不是护犊子,也不是见不得戴女士刁难边策,她就是觉得戴女士为了她摆出这幅不可爱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落忍。
  老姜看向老太太,只见老太太面色如常,全然一副看戏的样子。得,这恶人终究还是落到他们夫妻俩头上。
  再看边策,他正气定神闲地剥一只虾,耐心并不因戴女士的话而中断。
  边骋虽知道戴女士不同于其他那些只知享乐的阔太太,但平日里只见到她和风细雨的那一面。这下才明了,看来这位才是他大哥通往幸福生活的最大阻碍。
  “堂嫂?”他先出了声,“子淳就梁子昂一个堂哥,前年还离了婚。”
  姜辞诧异地看向边骋,这家伙今天拿的是宠哥狂魔的人设?
  “我跟梁子昂已成水火之势,想必是他这位前妻消息滞后。”边策终于把虾剥好,把虾仁放进姜辞的餐盘里后,他向戴女士投去淡然的微笑,“太太们在牌桌上扯的闲篇儿,您权当成笑话听。我这儿也听见过不少笑话,比如姜辞要跟孟家的公子订婚。孟景舟的确找姜辞谈过婚事,您说巧不巧,那天姜辞正好把我藏在她的房间里,我是亲耳听见他们没谈妥,所以您说,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好一招避重就轻偷换概念,不仅摘清自己,还把她拉下水。
  简直就是卑鄙无耻!
  姜辞瞟一眼戴女士,戴女士果然问她:“孟景舟什么时候找你谈过婚事?这事儿我跟你爸怎么不知道?”
  “他都说了没谈妥,还有必要告诉你们?我可没你们有功夫,成天到晚都能有机会听见笑话。”
  “什么时候的事儿?”戴女士追问。
  “您是想问我把边策藏我房间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吧。”事已至此,与其看边先生费尽心思搭戏台,不如破罐破摔来的痛快。
  见姜辞有些沉不住气了,边策开口说道:“说到底怪我,是我没本事笼住姜辞的心,其实我们俩去年冬天就在一块儿了,但她顾虑颇多,始终不肯给我名分,这才闹出后来这许多笑话。”
  姜辞:“……”呸!真是不要脸!
  “去年冬天?”老太太和戴女士惊讶的声音先后落地。
  边策看向老太太:“是,就在您过生日办家宴那天,我对姜辞起的心动的念。这事儿是我起的头,是我一步步算计姜辞,才让她走进了我的圈套。”
  “算计?”戴女士揪出关键词。
  “是。我从没见过姜辞这么特别的姑娘,率真、漂亮、有灵气,我难免对她心动。起初我以教她东西为由,创造跟她独处的机会,后来又用elias当鱼饵,慢慢诱她上钩,她一开始也对我设防,但最终还是抵不过我这个所谓的老男人的攻势,在被动中逐步沦陷。大家都知道,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几年我没对谁上过心,难得出现一个人,让我日思夜想,让我患得患失,那我势必要得到她……”
  姜辞像一个旁观者般听完边先生这番“十分真诚”的充满自嘲的“肺腑”之言。
  这恐怕才是边老师给她上的最精彩的一课。
  什么叫知已知彼,什么叫说敌人想说的话,让敌人无话可说……边先生怕是早已参透,而她这一刻才参透。
  戴女士和老姜万万没想到,边策为了表决心,竟如此贬低自己,几乎说中了他们心中的那个他。
  老太太听得稀里糊涂,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实情还是边策的诡计。
  边策又接着说道:“只是姜辞这姑娘实在太聪明,我以为我略施小计就能把她套牢,没想到她却在识破我的套路后反向给我下套,我本来觉着自个儿处处占上风,直到她跟我说分手,我才意识到,赢的人其实是她。因为她可以离开我,我却离不开她。前有孟景舟,后有陈景哲,人家哪一个不比我年轻单纯,她有这么多选择,凭什么要劳心劳力的跟我这个城府颇深的老男人拉扯。后来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想了些下作手段,比如卖惨、死缠烂打,甚至是威逼利诱……”
  “滋”一声,边骋搁在一旁的手机振动一下。
  他拿起来看,是姜辞发来的消息:你哥突然变成这样,你不尴尬吗?
  边骋:我尴尬什么,他又没算计我。别少见多怪了,聪明的话,等你以后嫁进来了,站到我这边……
  姜辞:你不会真以为我被他套路了吧!
  边骋:不然呢。
  姜辞:你就是个大傻子!难怪你哥放养了你十年还能再把你精准收编……
  “所以你现在到底想说什么?”戴女士脑仁生疼,看一眼老太太,老太太也是一副思索中的倦态。
  “我想说……”
  姜辞受不了了,重重地搁了跟边骋私聊的手机,看着几位长辈,打断了边策的话,“我怀孕了,是边策的,所以我得跟他结婚。”
  “她没有怀孕。”边策赶在几位长辈震惊之前及时解释,又说:“不过我们已经领证了。”
  “姜辞!”一直输出的都是戴女士,这一句呵斥却是来自于老姜。
  “对不起,这就是我威逼利诱的结果,是我下三滥的手段,请二位长辈不要责怪姜辞。”边策起身,深深地对戴女士和老姜鞠躬,“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抓住姜辞的心。或许结婚是下下策,但是除了这个,我竟然拿不出更真诚的筹码。我这个人,习惯了谋算,习惯了揣度人心,可我算准了一切,却没算准自己,我只好用我自己来做交换,我只想从姜辞手中换来一份安全感。”
  “姜辞!你哑巴了?”戴女士用力将一把银勺扔到姜辞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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