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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为谋 第86节

  他不知这老道为何要问这枚铜钱的来历,便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知老先生何意?”
  那老道摇头,掐着手指算了一算,“老夫问你,赠你铜钱的那人,现在是否遇到了难处?”
  确实如此,只是他又是从何处得知的?陆宛神色有些凝重,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
  “莫要害怕,”老道翻着眼珠子,“老夫年轻时,曾受过一次恩惠,施恩者便是赠你铜钱那人家中的长辈。”
  “只可惜,未等老夫上门报答,恩人家中便出了变故……老夫不愿欠下人情,又恰好在通州遇见恩人的小辈,便给出了这枚铜钱,并嘱咐过后人,日后若是见到有此铜钱的人遇到难处,能帮则帮,就当报答往日的恩情。”
  这枚铜钱是江雪澜送给他的,而陆宛又恰好知道江雪澜的身世。
  江雪澜家中的长辈,不正是出岫山庄的人么,而老道说的变故,想来就是庄子上下几百口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一事。
  老道为了取信于陆宛,将话说得十分清楚,而陆宛也不敢怠慢,请他借一步说话。
  两人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陆宛方才犹豫着开口:“您……既然能算到江大哥如今有难,又能否告知晚辈破解之法。”
  他说这话,实在是有些走投无路之下的病急乱投医了。
  不料那老道并未推辞,反而问陆宛他能否与江雪澜见上一面。
  这便有些为难了。
  他说的话,陆宛信了七八成,可他不能保证老道是否真的想要报恩,若是他贸然带着老道进了少林寺,反而害了江雪澜,便不好了。
  那老道自然知道他为何犹豫不决,他沉吟了一番,道:“这样如何,你若信不过老夫,老夫便自己登上少林。少林寺的和尚认识老夫,这样,你总该信得过了。”
  第87章 不该如此
  陆宛先去了附近的医馆,找齐了自己需要的草药,这才与老道一同回到少林。
  老道称自己与清律方丈乃是旧相识,要先与方丈叙旧。
  只是这少林高僧哪是那么好见的,清律方丈日理万机,平日里鲜少露面,陆宛来少林这些天,也不过是在刚来的那一日见过方丈。
  那老道神秘一笑,只道:“你这后生先去忙,老夫想与什么人见面,自然有老夫自己的法子。”
  陆宛瞧他不像是托大的样子,又急着回去处理手头的药材,少做迟疑,便与老道在门口告别。
  老道停留在原地,笑呵呵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你与那姓兰的小子,关系不一般吧。”
  此话一出,陆宛手中的药包险些掉落到地上。他伸手捞住药包,回头看了老道一眼:“老先生,方才在路上,您不是答应过晚辈,要隐瞒江大哥的身世吗。”
  出岫山庄一事,是六派之耻。少林并不知道江雪澜是出岫山庄的人,陆宛也不是刻意要隐瞒,只是想到他们连兰琦华都容不下,若是知道了江雪澜的身世,岂不是要趁着他受伤,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陆宛回到小院,招呼小义出来,两人一起将发霉的药草清洗晾晒。
  正蹲在木盆前忙活着,院门外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小义甩了甩湿漉漉的双手,从地上起身,好奇地看往门外。
  无念在前面引路,带了一个江湖道士打扮的老头进来。
  陆宛连忙起身,冲着老道士恭敬地唤了声“前辈”。
  小义看了陆宛一眼,虽不知老道是谁,但也有样学样,跟着陆宛鞠了一礼。
  老道要与江雪澜单独见一面,留下其他人在院中。无念拿起摊在油纸上的药草看了一眼,笑微微说道:“陆师弟需要药材,为何不来找贫僧。”
  陆宛摇摇头。
  江雪澜身为千机教的教主,如今借住在少林,得少林的庇护,本就有些打扰,又怎好问少林取药。
  既然无念带着老道过来,想必老道已经见过了清律方丈,陆宛手里拿着一把连翘,看了江雪澜住的那间房一眼,犹豫着问道:“不知道那位老前辈……”
  那老道既然认识少林的清律方丈,想来不是什么寻常身份,陆宛实在好奇他的来历,本想问一问无念是否知道,不料无念却道:“那位老前辈已经隐世多年,他的名讳贫僧不便告知。不过前辈是贫僧师父的旧相识,还请陆师弟放心。”
  不便告知……陆宛垂眸不语,心中暗自猜想,老道恐怕是与小均爷爷一般的人物。
  小均的爷爷是他们蝶谷的老前辈,是位能人,想来,那位老道也是很有些本领在身上的。
  见陆宛凝眉深思,无念不由道:“陆师弟,贫僧无意隐瞒,只是老前辈的身份确实不方便……”
  陆宛闻言一愣,很快便醒悟过来,原来是无念看陆宛久久不回话,以为陆宛不高兴了,这才出言解释。
  陆宛不得不表明自己并没有不高兴,刚才不说话,只是在想江雪澜身上的毒该如何去解。
  在他们两人在院中闲谈时,屋内的老道也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身材高大的青年端坐在床上,脸上虽然带着病容,不过精神倒是很好,丝毫不见在陆宛等人面前的颓意。
  江雪澜与老道早在通州便见过一次,老道道破他的身份,江雪澜多疑,自然派手下打听过老道。
  老道的名号,向前数个三四十年,在江湖上也是十分响亮的。
  他与江雪澜的祖父,出岫山庄上一任的老庄主同辈。
  当年,这位老道,还有峨眉山下开点心铺的梅公,江雪澜的祖父兰庄主,以及老道的师弟,并称为梅兰竹菊“四君子”。
  这四人当中,江雪澜只见过自己的祖父,还有梅公。
  如今尚在人世的,便只有面前这位老道和梅公。
  二人皆是避世,梅公与自己的妻子桂婆婆隐居在峨眉山下,他们其实有许多去去处,选择留在峨眉,也是方便保护着兰琦华。
  老道自从自己的师弟仙逝之后,便出走师门,云游四方,走到哪里算哪里。
  江雪澜虽然没有见过老道,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老道却常常登门到访,因此才认得江雪澜。
  他在通州将自己的信物交出,不料江雪澜为了哄陆宛开心,转手就赠给了陆宛。
  不得不说,他在少室山下遇到戴着古钱的陆宛,实在称得上是机缘巧合。
  若是江雪澜没有将那枚古钱送给陆宛,又或者陆宛不够珍视他送的东西,没有随身佩戴,那老道也不会得知江雪澜如今的处境,前来相助。
  老道是老庄主的故友,江雪澜在他面前只能自称小辈。
  好在江雪澜并不拿乔,将自己离开千机教前往京都的事情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老道听了他的话,先是深深吸进一口气,半晌之后又重重地叹出来:“山庄一事,老梅没有告诫过你,切莫追究吗?”
  他话中有训斥的意味,江雪澜深色莫测,低声道:“自然。”
  无论是他的姑姑兰琦华,还是梅公和桂婆婆,都让他不要追究。
  只是山庄上下几百口性命,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奶娘,全部都死于非命,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
  他本该是霁月清风,芝兰玉树的出岫山庄大公子,而不是为正道难容的魔教教主。试问,面对着如今的这一切,他该如何能做到放下仇恨,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前辈,”江雪澜垂眸,淡淡道:“您的好意晚辈心领,只是灭门之仇,晚辈铭记于心,不能忘怀,也不敢忘。”
  老道早就料到结果会是如此,又是一声长长叹息,伸手要为江雪澜把脉。
  江雪澜有内息护住心脉,性命倒是暂且无忧。
  老道收回为他诊脉的手,睁开眼看了江雪澜一眼,“老夫问你,你可是想好了,一定要报仇?”
  “此仇若是不报,晚辈死不瞑目。”
  “好,”老道点点头,却是有些欣慰:“有几分你爷爷当年的风范。”
  他说,江雪澜身上的毒,若是他师弟在世,尚且能试着解一下,单凭老道一人的本事,恐怕难解。
  老道虽解不了江雪澜身上的毒,却有其他的法子。
  江雪澜内息浑厚,身上这毒伤不了他的性命,却也导致他用不了武功。
  老道神色郑重,“你爷爷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夫这条命便是你爷爷的。如今你身处险境,老夫实在不能袖手旁观。接下来老夫要传授你的,乃我道家心法,习武之人,气通十二经脉,经脉与脏腑相通,以你此时的境地,强行运功,便有伤及脏腑的风险。而老夫传授与你的功法,另辟蹊径,可保你经脉无恙,他日你若得了解药,也不会有后患。”
  言罢,老道竟不等江雪澜开口,便将道家心法口述给江雪澜。
  他一共口述了三次,问江雪澜记住了没有。
  早在老道口述第一遍的时候,江雪澜便尝试着按照老道给的心法运功,在体内滞留多日的内息果真流转起来。这一转,犹如江河湖海,滔滔不绝,畅通无阻。
  老道给的这心法,想必是独门秘籍,江雪澜神色凝重,起身下床,面向老道,双膝跪地,重重一拜。
  “晚辈在此谢过前辈。”
  老道受了他这一拜,伸手将他扶起,“如此,老夫也算还了那一命之恩。”
  他将师门密法传与一个外人,实属大逆不道,往后恐怕都要活在对师门的愧疚当中。
  陆宛将药材洗洗晾晾,无念暗中记住了他洗晾的几味药,不声不响地拆人送了过来。
  送药的小僧上门时,陆宛有些惊讶,小僧道:“师兄担心药草失了药性,特地嘱托贫僧送一些新的过来。病人为重,还望陆施主收下。”
  陆宛接过药仔细看了看,发现正是发霉的那几样药草。
  他感激地看了小僧一眼,本想请他带路,亲自去找无念道谢,不料无念早就猜到此举,让小僧代为转达:“师兄说,这些都是分内之事,陆施主不必挂心。”
  陆宛拿着新药去到厨房,小义正蹲在灶台前点火,他用力吹了几口气,将火苗吹得旺盛了些,扭头冲着陆宛笑道:“师兄,你来了,药材都带来了吗?”
  陆宛点点头,着手收拾药材,准备煎药。
  小义烧着火,嘴巴喋喋不休,一会儿问陆宛山下好不好玩,一会儿又说自己也要去佛祖面前烧一炷香,保佑他家人平安。
  陆宛听了一会儿,手中的药材全部都理好了,便让小义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自己来。小义恰好交了几个新朋友,满心欢喜地去找他们问请香的事宜去了。
  陆宛则留在小厨房,蹲在灶台前看火。
  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后,汤药才煎好。陆宛取了一块厚布,包在煎药的罐子上,将黑乎乎的汤药倒出来。
  老道与江雪澜聊了一个多时辰才告辞,陆宛端着汤药回到院子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把汤药端给江雪澜,看着他喝下去,陆宛忍住心中的疑问,什么都没有问。
  他能忍住不问,江雪澜却忍不住不说。
  递出喝完汤药的空碗,不等陆宛端着碗离开,江雪澜从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药,将他带到了怀里。
  陆宛来不及惊呼就被江雪澜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他也知道这里是少林,低声道,“嘘,当心惊动了门外的和尚。”
  陆宛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示意自己知道了。
  江雪澜松开捂在他嘴上那只手,滑到陆宛腰间揽住,将脸埋进陆宛的后颈,嗅着他发间的药香,低低唤了声宛儿。
  陆宛惊疑道,“你的嗅觉恢复了?”
  江雪澜没有瞒他,更何况这种事也瞒不住,于是点了点头。
  “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宛坐在他怀里,一时间忘记起身,当即就要找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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