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楚霁遇见他时,他守着一个空落落的山门,一个人侍弄着满园草药。撵鸡骂狗的,倒也自得其乐。
  楚霁看他医术不错,便说要给他单独建个药庐。他一听见药庐,欣然地随楚霁回了楚宅。
  服药之后,楚霁的咳嗽止住了,苍白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些许的好转。
  今日倒不是因为受了风寒,而是因为这个身体气血两亏,自己又偏偏耗费了太多心神。
  如玉的指骨捏着瓷瓶,随手把玩了一番,楚霁又从中倒出一颗药丸,放在手掌之中,递到了秦纵的眼前。
  秦纵正在耗费全部心神抵御胸腔中翻涌的气血,稍不留神,他就会即刻呕出一口鲜血。他的胸口被最后那只雪豹拍了一掌,所受的内伤绝不会轻。
  但他带着这个年纪所特有的倔强和秦小将军的傲骨,不愿意在楚霁面前露出一点点的脆弱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上面放着一颗药丸,漆黑的,带着一股和楚霁身上,极为相似的药香,只是不如楚霁身上的好闻。
  这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却称不上十分好看。掌中有薄茧,划痕,甚至烫伤……
  实在是不像传闻中,金尊玉贵的楚三公子。
  秦纵心中哑然,都说传闻不可尽信,他难道还没见识到吗?
  一刻钟前,这只手曾抵在自己的胸膛,带着箭矢的寒芒。
  耳边传来楚霁的一声嗤笑:“我没有咳疾,补气血的而已。”
  秦纵摇摇头,随后抬起手,捻起那一颗药丸,放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很快生效。翻涌的气血逐渐平息,四肢百骸里升腾起暖意。
  他转过头去看楚霁,发现楚霁也正看着他。眉眼间没来得及收敛的笑意,分明透着温柔。
  春山如笑,转瞬即逝。
  *
  马车慢慢驶过街巷,没过一会儿,停在了一对镇宅的狻猊石雕前。
  楚宅到了。
  楚霁撩开帘子,下了马车。他方才在马车上,瞧见有血突然从秦纵的裤管上滴下来,像是还未愈合的旧伤又崩开了。
  刚准备转过身扶他一把,就见眼前寒光一闪,两把长刀横在了秦纵的脖颈上。
  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纪安已经扑了上来。慌乱地扯着他的衣摆,又克制着动作,像是生怕弄疼了他,声音里带着也明显的哭腔:“少爷,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楚霁闻言,垂眸一看。
  自己一身月白的长袍,此刻像是扎染了红色颜料。尤其是金线暗绣的地方,血色渗进去,变成刺目的猩红。就连楚霁一贯喜爱的玉觽上,也染着干涸的血污。
  难怪三人的反应这么激烈。
  应当是刚刚在马车内,秦纵欺身压过来的时候染上的。
  “我没事。”抬手在纪安的包子脸上掐了一把,楚霁又转头对着那怒目持刀的二人笑道:“不得无礼。”
  电光火石间,楚霁又想起马车里那句视如己出,又半玩笑半认真地接了一句:“从今天起,这是我楚家的小少爷。”
  秦纵闻言,瞥了一眼楚霁,随后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轻动,弹开了眼前横着的刀,朝着楚霁走去。
  纪安听见这话,瞪圆了眼。他虽然在马车外听见了少爷的笑声,但他也没想到,短短一个下午,楚家就有了小少爷!
  少爷该不会是被大少爷二少爷催得烦了,仗着他们二人远在益州,不认识秦小将军,就准备信口胡诌,骗他们说,秦小将军是他的儿子吧?
  还没等纪安想明白,就听见已经走远的少爷在喊他。急忙提起衣摆,迈着腿,跑了过去。
  那边蒯信刚收起刀,看着前头三人远去的背影,楚霁甚至还伸手扶着秦纵的肩膀,大为惊奇地拱了拱站在旁边的蒯民:“哥,你知道吗?秦小将军居然是咱们楚大人的儿子!”
  蒯民闻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伸手又在蒯信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这个憨货,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能组织出来的语言吗?
  “又敲我!”蒯信嘟囔着看向自家二哥。
  “大人只比秦小将军大六岁,怎么可能生得出这么大的儿子?大人明显是动了惜才之心。”蒯民不再看自家的傻弟弟,反而是看向已经走远的楚霁和秦纵。
  他一向心思敏捷,这三年跟着大人,也大概是估摸出了大人的意图。
  他有预感,眼前的这两个人,会执子破局,比肩而行;让这浊世,千里同风,海晏河清。
  第六章
  楚霁和秦纵并肩走着,瞧见纪安跟了上来,便命他即刻去请姜木来。
  “少爷,那要把小少爷安置在哪里?”纪安皱着眉
  头,颇为无奈地问道。
  按理说,楚家家大业大的,怎么可能没有给小少爷安排单独的院子。可是如果他没有记错,现在的练武场,就是由几个院子拆了院墙,才建起来的。其中的有一个,恰好是给少爷未来嫡子的院子。
  楚霁想了想,决定把秦纵安置在练武场附近的客房里。
  靠近练武场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练武场旁有两颗高大的槐树。
  据说在秦纵出生的涪州边关,家家户户都会种植槐树。
  槐的写法是一人一鬼,那里的人们,便将槐树视作人与鬼之间的桥梁,指引着边关英魂的归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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