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6)
虞韶翻出第二类的名单,摊在人面前:喏, 这里!
谭昭一瞧,还真是,这位非常喜欢道教文化的王家公子居然也上了名单,他伸手翻了翻封面,这是中毒较轻的:会稽内史这个职位,现在风险性这么高的吗?
说的也是,这个职位有点毒。
两人都有些无语,压抑的气氛总算冲淡了一些。
谭昭拿着这份名单,手指无节奏地敲着桌面,按能力,他和虞韶都不差,虽然说还没有该有的军队力量,但他并不愁这个。
他愁的是,一个了解当今社会方方面面的人才。
就这份名单而言,他和虞韶对这些高官士族只有一定的了解,关于里面的弯弯绕绕、亲密关系,就不知道了。
晋朝政府跟谭昭接触过的朝廷有很大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人间处处司马氏。从朝廷丞相到地方官,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人不是姓司马,就是跟司马家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整个国家,就像一个巨型的家族企业,即便后来的执政者有发现这种形式的危害,但一来这是祖制很难推翻,二来权力这东西上瘾,不是你想收回来就能收回来的。
所以人名记不住真的不是他的错,这么多都姓司马,他都快不认识司马这两个字了,这取名字真的不会重名吗?!
就这份待活死人的名单里,姓司马的就有不下二十人,一页扫过去全是司马,籍贯都一样,两人完全分不清谁不是谁。
主公,咱们是不是该扩大规模了?
谭昭立刻点了点头,不过这人贵精不贵多,即便是草台班子,他也要搭最牢固的草台班子。
他想到了一个人。
或许,咱们可以从王凝之入手。
正在兢兢业业当着内史的王凝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腰间的剑柄,思及自己刚服过散,心中大定,立刻又投入了工作中。
王凝之跟自己的五个弟弟都不大一样,或许是因为老二都比较平庸,他大哥早夭,他虽然行二,实则是最长的,他性情平和,没什么王家人的骄矜气。
大概也是因为此,他的资质也只能算是平庸。
而后面五个弟弟的出生,更是将他衬托成了背景板,最小的弟弟王献之更是风流蕴藉,备受推崇。
他即便再性情平和,心中难免也有不甘,于是他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寄托五斗米教。
至少,他想走一条路,能比弟弟们都优秀,五斗米教给了他这条路。
你去王家,我要去吗?虞韶其实不太想去。
谭昭也看出来了,而且两个人都去王家,太浪费了:不用,你继续去游学呗,记住,咱们要的是出名,顺便遇到被下毒的,你就给人解解毒呗。
行的吧,听你的。
出名什么的,可以说是非常功利性了,但虞韶出乎意料地并不怎么排斥,究其原因,他也明白祝英玄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两人再次分别,谭昭往山阴而去。
原本谭昭是准备直接给王凝之下帖子的,不过考虑到谢道韫也在家,又想到自己蹩脚的演技,至少现在他还不想主动掉马,就套上易容,原找了人老爹。
书圣爸爸带着一脸怨念接待了谭昭,脸色臭得简直想宰人。这小年轻了不得啊,仇恨心居然这么重,不就是让鹅子们不理人嘛,这人居然开这么重的药汤,打从泡了药浴,他家两只鹅子再也不理他了。
枯萎,自闭了。
谭昭见之,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但他就是不说,嘿嘿。
你来做什么?莫不是听说子敬去建康的事情了?书圣爸爸喝着菊花茶,恨恨道。
还真没听说,谭昭惊讶道:子敬去建康,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这年头的风流少年,要懂得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呐。
帝召入建康,为臣子的,岂能不往!
谭昭心想难怪脸色这么臭呢,他开始有些犹豫要不要将王凝之的消息告诉书圣爸爸了,简直雪上加霜啊。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老夫承受得住。
谭昭乖巧道:这可是您说的?
吞吞吐吐,像什么男儿!
谭昭立刻表现得非常男子汉,一口气将王凝之的消息全部吐露了出来。
书圣爸爸手里的茶杯倒了,脸上满是怒意,只是不知是冲着儿子去的,还是暗算之人去的了。
许久,王羲之给自己再度续了一杯茶,这才开口:你想做什么?
上道,谭昭便开口:我想问老先生要一个人。
谁?
您家五公子。
书圣爸爸却摇了摇头:这老夫可做不了主。
谭昭却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只要您答应了就成,说服本人的事情,晚辈自己来。
说实话,更加不放心了。
如果老夫不应,你便不救我家二子了?
谭昭没给准确的答案:你猜?
相交并不久,但王羲之自问看人还是有点水准的,这谭大夫虽然性子跳脱,品性却很是不错,思虑许久,他道:老夫不会干预任何人的决定,只要你能说服子猷,老夫不会反对。
子猷,是王徽之的字。
得嘞,有您这句话就够了。谭昭露出了笑容。
两人聊到最后,书圣爸爸还同他讲了一件事,这应该算是密辛,一般人根本得不到消息。
少帝病危。
小皇帝今年不才十九岁吗?亲政三年不到,就有人想搞事了?
我明白了。
然后,谭昭就被王家的鹅子怼着离开,得到了一个大消息,原本就准备往建康一趟的谭昭准备提早行程。
会稽也不回了,直接去了王徽之所在的地方。
早有耳闻,这位哥们一年之中有十个月都在外旅游,还有一个月跟人谈诗作画,二十天在家,剩下十天有兴致了才会去衙门走一走。
谭昭不准备做无用功,直接让系统查了王徽之的坐标,谁知道居然在衙门?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吗?
他脸带神奇地找到了人,其实就连衙门里的人也非常不习惯,王大人这天天来,简直就跟假的一样。
你怎么来了?
找你有点事。谭昭摸了摸鼻子道。
王徽之脸带狐疑,不过他还是找了个僻静处跟人谈事情。
什么?你要我带你去建康?
王徽之这辈子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建康了,每天都是一群伪君子客气来客气去,他是疯了才去建康找不自在。
不去,坚决不去。
谭昭诱之以理:可是子敬去建康了,你就不怕他被公主给吃了?
你不要动不动讲这么可怕的事情好不好!王徽之吓得跳脚,再怎么说她也是皇家公主,王家即便一时势弱,她也不敢此时明目张胆的。
谭昭点头,又是一脸担忧: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呐。
王徽之肉眼可见的担心了,司马氏那群小人,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而且,如今少帝病危,或许我能帮上忙,也未可知。
就这会儿,王徽之反应过来了:你在图谋什么?
谭昭放下了嬉皮笑脸,难得正经地开口:我想做一件事,如果能治好少帝,至少对禁药五石散,有莫大的帮助。
系统:你这个一件事,掐头去尾有点严重啊。
王徽之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随后嗤笑一声:谭大夫,你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事情不是光靠想的,想是永远做不成的,只有去做,才有可能做成,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这就是调侃人最近常驻衙门,改换风格的举动了。
王徽之仍然有些犹豫。
谭昭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最后迎门一击:你可知道,已经有人通过五石散,想要掌控士族子弟的事情吗?
王徽之大惊失色:什么?
谭昭从不会拿人生死开玩笑:您的兄长内史大人王凝之,便身受此害,
第143章 玄不改非(四十)
王徽之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王家向来团结, 事关家人, 他如何能不郑重:你这话, 什么意思?
谭昭却是半分不退,丝毫不觑道:世人吹捧寒食散, 不外乎迷恋那种放荡不羁的自由感,试想只要付出金钱,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士族哪个会缺钱, 久之蔚然成风。但当一个人, 又或者是一群人依赖外物之时,那么这群人离死也就不远了。
说什么王权富贵皆是浮云, 生命情感两可抛, 那是因为事情还没到自己头上, 王徽之一向放纵自己, 但他一直明白,自己也不过是红尘中一俗人。
他们给二哥下了什么东西?
掌控人心难, 掌握人命却很简单。
王徽之听罢, 拧着眉, 神色愈发冷冽:连你都没办法?
谭昭推开窗, 此时已入了夏, 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让人看不清水底下究竟藏了什么:不, 恰恰相反,我有法子,但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放心,我不会将王家牵扯进来的。没必要,也太过大张旗鼓。
王徽之忽然嗤笑,随后又将人刚刚打开的窗关上,一副我就是要跟你唱反调的模样: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看来这趟建康我是必定要往了。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了。
谭昭笑了笑,不置可否:放心,我早已派人去替你家兄长解毒了。
于是,最后一点疙瘩也没了。
抛开这人的狗性子不说,王徽之不得不承认这位谭大夫有种超乎常人的睿智,也着实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笑了笑,回衙门招呼了一声,便同人离开了。
衙门众:果然嘛,这才是真正的王大人,不是假的。
两人出来,谭昭假作不知:他们缘何这个表情?
哼!这是傲娇而走的王大人了。
从会稽到建康,依然是绮丽的江南风光,建康建都不足百年,自然比不得北方都城的厚重庄严,但却另有一番清幽雅致。
东晋文艺青年王徽之却难得地对此不感冒,连看一眼都觉得厌弃:这便去找子敬吗?
谭昭一脸讶异,一副你上了贼船居然还想下去的惊讶感:不啊,咱们去见子敬,不就完全暴露了嘛,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寒食散带来的影响吗?
王徽之心里是拒绝的,但身体却意外地诚实。
风光霁月了二十多年的王家五公子,终于被迫做起了梁上君子,这传出去,以后都没脸参加集会了。
两人进城的时候刚好是旁晚,随便找了家酒楼填饱肚子,外头的天就黑透了。
这一入夜,妖魔鬼怪的一日才刚刚开始。
王徽之绝没想到,建康城的夜晚居然这么热闹,合着这些个人模狗样的伪君子关起门来,居然是这副模样,佛了佛了。
佛系青年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全然的淡定,甚至还有兴致问道:还有几家?你已经想好计策了吗?
谭昭也累了,他也只是将重点标记的人看了一圈,这要做事情,不得实地考察啊,今晚当大盗,明日自然就能光明正大地上门了。
王徽之:你很大胆。
谢谢夸奖。
真是信了你的邪。
谭昭嘿嘿一笑,没再继续说下去,这一路他从王徽之口里掏出来的人物信息已经差不多了,遂道:要不要去看看子敬?
献之少年是奉诏入京,同他们这种打着游山玩水来的自然不同,住的是常驻建康的叔父家。王家人口众多,建康自然也有人在。
王徽之很有理由怀疑:王家不会还有人
谭昭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不去!不去!困死了,我要回去睡觉。
既然如此,谭昭自然乐得轻松,如今建康城形势复杂,这底下弯弯绕绕,能把人绕死,当初三国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这么复杂。
究其原因,这年头的人实在是太不按牌理出牌了。
系统:宿主,你居然好意思这么吐槽别人?!
[为什么不好意思?]
系统:也对,毕竟你脸皮灵力都扎不穿:)。
一夜轮回,建康城在晨光熹微中醒来,又是平和安详的一日,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就跟昨日一样。
谭昭难得起了个大早,给王徽之留了张纸条,就出门搞事情去了。
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搞事情也要有搞事情的装备,谭昭出门前就给自己换了身道袍,手里一柄拂尘,扛着面神医的旗帜,就在小二直愣愣的注视下出门了。
这也忒不谦虚了,自己管自己叫神医,也未免太拉仇恨了点。
谦虚,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当你反其道而行之的时候,就会变成人群中最亮的崽。
谭昭衔着枚烧饼,找了个有树荫却并不荒凉的地方,开始了今天的守株待兔。
这往外人群啊,眼睛就跟被那狂傲的神医两字扎住了一样,明明写得不算多么精巧,却意外地非常有风骨。
没过多久,谭昭就等到了自己的兔子。
此人姓匡,名言,在朝任中郎将,虽是武官,却是个书痴,也算是书圣爸爸半个迷弟,当然这一切,都是王徽之昨天告诉他的。
谭昭今日写了这么一副大字,等的就是这位中郎将大人。
等见到人,他就说出了骗子的经典语录:这位大人,贫道看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
十个骗子,九个半都会这么说,但被说的人总归心里不爽,谁血光之灾啊,没的坏了运气,当即脸上兴致就少了大半。
这字,可是你所写?
谭昭脸带骄矜,只轻轻颔首:自然,贫道的招牌,自然只有贫道写得。随后还未等匡言开口,他便作势要走,既然这位不信在下,贫道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