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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峨眉我为锋 第30节

  山路蜿蜒曲折,步步向上,渐渐身入云中,抬头云海茫茫,低头茫茫云海,放眼望去,只见脚下粗糙石阶,不见来途、去路。
  叶孤鸿心中震撼,耳中听得灭劫师太声音:“峨眉山门所在,乃大峨山之绝巅,高一千零二十五丈,昔年普贤菩萨显圣于此,汉明帝得知,传旨建寺于其上,寺庙建成,佛光大绽,因此命名为普光殿。”
  “至唐朝,佛光频现,遂更名为光相寺,又历数百年,本派师祖偶尔游至此处,见寺中只得板屋数十间,皆无人居,中间有普贤小殿,久无香火,祖师叹道:佛陀香火,犹有绝时,人间爱恨,岂无消处?遂大彻大悟,削发为尼,以光相寺为基础,铺地建房,创立我峨嵋一派!尔等弟子,不可不知此番来历。”
  说话之间,但见眼前白云一空,唯脚下巨峰,傲立云海之上,叶孤鸿双眉一挑,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仿佛从人间走入了仙界一般。
  复行百余丈,乃至峰顶,这峰顶却不显陡峭,只见地方浩大,高高低低,都是屋舍,顶上一间大殿,门外十余亩平地,皆以青砖铺地,日光一照,灿烂如金。
  灭劫指着大殿道:“此乃普贤菩萨宝殿,都与为师去进香。”
  这时四面屋舍之中,百余女子涌出,其中有尼姑亦有俗家弟子,都欢天喜地围来,口称“师父”。
  灭劫道:“都不要吵闹,且随为师进了香,介绍新师弟、师妹与你们相识。”
  便有尼姑呈上香烛,灭劫带着几人,先往普贤殿上香礼拜,又去后面一座小殿,步入其中,只见室内装扮朴素,香案上高高低低,供着峨眉两代祖师及孤鸿子牌位。
  灭劫立了良久,神色踌躇,忽然回头问叶孤鸿:“你瞧我师兄的牌位……放在这里好么?”
  叶孤鸿肚里有数,灭劫一心把他当作师兄转世,那么如今既然转世归来,还供着牌位是否合适?
  叶孤鸿想了想,模棱两可道:“流水今日,明月前身。他正是他,我还是我。”
  灭劫默念一遍,神色难言,沉默良久,长叹道:“懂了,师兄是师兄,徒弟是徒弟。”
  遂不再提牌位之事,解下背后严密包裹的宝剑,也不取出,就连包裹供奉在香案前,这才点香,默祷良久,插在炉中。
  其余弟子也都按入门早晚,依次上香,不多时,炉中插满了密密麻麻线香,青烟滚荡而上,气氛越发庄严。
  叶孤鸿留意到,室内室外许多弟子中,有资格上香的不过二十人上下,其余弟子都羡慕地望着这些人。
  灭劫待众人上香已毕,肃然道:“叶孤鸿、扈小羊,你们跪下。”
  金明珺立刻拽了两个蒲团,放在二人面前。
  叶孤鸿、扈小羊依言跪下,只听灭劫道:“汝二人入我门楣,当遵守门规,我问汝答,从心而决,不得刻意伪饰虚言,可知道么?”
  二人连忙道:“知道。”
  灭劫便朗声道:“入我峨眉,第一条规矩,便是要牢记自己乃是华夏苗裔,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原为己任,身死道消,在所不惜。这一条可依得么?”
  叶孤鸿、扈小羊神情一凛,庄重道:“依得。”
  灭劫一条条往下念去,无外是不得欺师灭祖、不得欺负良善、不得结交匪类、不得坑陷同门、不得擅传武功,零零总总一共三十六条,每念一条,都问一句可依得么,二人便一遍遍答道:“依得。”
  三十六声“依得”答出,灭劫神情一缓,微笑道:“既然如此,峨眉派第三代掌门人灭劫,于历代祖师面前,收录叶孤鸿、扈小羊为亲传弟子,入我峨眉门墙,祖师爷在天有灵,自会多加庇佑,你二人也要奋发向上,替我峨眉争光!给祖师爷叩头吧!”
  二人连忙叩头,一连叩了九个,灭劫喝道:“礼成!起来吧。”
  二人爬将起来,只见周围男女,都露出欢喜亲近的笑意,为首一个年纪大的尼姑笑道:“师弟师妹,我是师尊的首徒,也是你们的大师姐,我叫净玄,我峨眉派十二女尼,都是你们师姐。”
  当下一一通名,乃是净玄、净虚、净迦、净照、净慈、净念、净心、净意、净明、净清,其中净空、净慧分别是三、四师姐,如今还在嘉定府白衣庵住持。
  接着又有一干俗家弟子前来结识,女尼中不少人比灭劫这师父还要年长,俗家弟子则都年轻得多,最年长的大师姐苏清梦也只二十出头年纪,算上金明珺等,也有十余人之多。
  至于男徒,却大都是记名弟子,真正列入门墙的,目前只有叶孤鸿一人。
  灭劫这一趟出去,足足大半载时间不在峨眉,门派中积攒下许多事务,还要指点弟子们武功,忙碌可想而知,便令大师姐净玄安排几人住宿、生活。
  净玄为人踏实忠厚,见叶孤鸿年纪小,生怕他想家,特地把他安排在离灭劫最近的一间房舍。
  至于扈小羊,金明珺抢着做了安排,就住在她自己居所的旁边。
  自即日起,叶孤鸿便开始了专心修炼的日子,灭劫师太虽然繁忙,还是每日至少抽出半天,悉心教导他武艺。
  扈小羊一开始还带着一块教导,但没几天就跟不上进度,遂让苏清梦代为传授诸般入门功夫。
  至于方文方武,学了两三天便叫苦连天,和峨眉派一干男弟子打成了一团,少在灭劫眼前出现。
  叶孤鸿自拜灭劫为师,数月来往返奔波,倒不曾像如今这般专心学武,一日十二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以及偶尔被金明珺、魏堇宜相约玩耍,倒有大半时间都在练武,武学上的修为,也是突飞猛进。
  如此忽忽过了半载有余,时间已是八月,好在山上凉爽,不沾暑气,这一日正自演练玉箫剑法,忽见十余个师哥师姐飞奔过去,其中正有方文、方武,见了他立刻叫道:“叶师弟,这会儿还练什么功夫?快快快,随我等去看大热闹——武当派的人来我们峨眉啦!”
  叶孤鸿心中一动,收了剑势,点头道:“同去同去!师兄师姐们等等我!”
  第59章 张四殷六,元亨利贞
  叶孤鸿一溜飞跑,倒把方文、方武等甩在身后,不多时便到了峨眉派接待外客的禅房,这才放轻脚步,缓缓走去,只见禅房中,灭劫师太高踞主座,侧面坐着两个男子。
  上首那个男子,二十八九年纪,个头不高,生得筋骨结实,精气弥漫,面上留着两撇胡须,眼里都是精明神色,偏偏笑容和蔼,让人一见便生亲近之心。
  下首那个男子,二十一二年纪,高大英俊,只是神情甚是腼腆,灭劫身后站着十余个女徒,不时目光扫来,这男子两颊渐红,低着头不敢抬起。
  灭迹本来面无表情,见叶孤鸿到来,不由微笑起来,招手道:“孤鸿,来我身旁。”
  叶孤鸿大大方方走去师父身旁,灭劫师太笑道:“这是武当山张四侠,殷六侠,你还不拜见?”
  叶孤鸿上前两步,抱拳道:“峨嵋弟子叶孤鸿,久仰武当七侠侠名,今日得见四侠、六侠,不胜荣幸!”
  说着便要下拜,那位张四侠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叶师弟乃是掌门师太高足,我们行平辈之礼便好。”
  他说话时,双手虚扶,叶孤鸿只觉两道真气从对方袖中鼓出,托住了自己身体,他顺势站起,赞叹道:“张四侠好厉害的内功。”
  原来峨眉、武当两派,虽然一向交好,但是毕竟门户各别,互相间不叙班辈,不然张三丰和郭祖师平辈而论,连灭劫师太都要称七侠为师叔了,因此大家各凭年纪随口乱叫,而叶孤鸿既是灭劫之徒,年纪虽小,张四、殷六也不敢受他大礼。
  张四侠听叶孤鸿夸赞他内功,连连摆手,谦逊道:“峨眉神功,天下闻名,在下这等微末伎俩,实在是班门弄斧。小师弟,我是武当张松溪,这是我六师弟殷利亨。”
  灭劫忽然道:“张四侠,殷六侠,说到贵师兄弟的名讳,贫尼却是一直好奇,武当七侠,远桥、莲舟、岱岩、松溪、翠山、声谷,皆以景致为名,为何偏偏六侠例外,其中莫非有甚玄机?”
  灭劫这一问,峨眉众多弟子,都不由露出好奇神色。
  张四、殷六对望一眼,殷六本就涨红的面皮,越发红了,张松溪笑道:“此事不瞒掌门师太,家师曾经说过,我等师兄弟性子,或冲淡,或清冷,或豪迈,或谦和,皆无不好,唯有六师弟,他是真正至情至性之人,然而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这般性情,偏又天真烂漫,家师只怕他将来为情所苦,因此特取‘元亨利贞’之意与他为名,望他一生能够顺遂吉祥,这也是家师关爱徒弟的一点心思。”
  灭劫听罢,连连点头:“张真人这份心意,真如父母爱孩儿无异。殷六侠,恕贫尼说话直接,这江湖上邪门妖女,为数多有,你既是多情纯真禀性,务必要小心落入那等妖女的魔掌,倒是该早早于名门正派间,择一淑女为妻,一生夫唱妇随,元亨利贞,也不负张真人一副爱徒之心。”
  殷六听罢,面红过耳,低下头再不抬起,张松溪却是哈哈大笑,抱拳道:“师太这番高论,若家师听闻,必然也要满怀欢喜。其实据张某想来,江湖上名门正派,岂有能胜峨眉者?况且峨眉的师姐妹们受得掌门师太教诲,人品才华,都是江湖中真正翘楚,若是我武当同峨眉能结鸳盟,那才真正叫做相得益彰哩!”
  这番话说出,不但殷六的头几乎埋进膝盖里,灭迹身后的俗家女弟,也都纷纷绯红了颜面,扭转头去害羞。
  灭劫师太微笑点头,起身说道:“左右你们还要在峨眉住上些日,张四侠乃是当师兄的,且替你师弟好生相看,若是彼此有意,贫尼这里无有不同意的,我峨嵋虽然是小门小派,嫁妆却也有厚厚一份。哈哈,净玄,且带四侠、六侠去客房歇息。”
  张四、殷六连忙起身,抱拳行礼,随着净玄去了。
  待二人去远,叶孤鸿笑道:“师父,武当给的交代很有诚意么?”
  原来此前在开封府,七侠之首宋远桥的弟弟和儿子,勾结本地县官,要谋方家田产,被灭劫师太抓了现行,叶孤鸿提出三个要求,其中第三条便是要武当七侠须有人亲赴峨眉,告知张三丰已知此事。
  叶孤鸿口口声声说是要规避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其实便是要张三丰给个说法。
  如今灭劫既然同对方说起两家弟子结亲之事,显然是武当给的说法,让灭劫十分满意,因此顺势提出结亲,弥补两家先前造成的不快。
  这般看来,自家师父身为掌门人,基本的政治能力却也不差。
  灭劫对徒弟能猜出原由毫不惊讶,喜滋滋从袖子中取出一册薄薄书籍,递给叶孤鸿一看,只见封面之上,写着“神门十三剑心得”。
  叶孤鸿顺手翻开,只见这套剑法,剑剑都是刺向敌人手腕上的神门穴,招数精妙绝伦,不由暗自点头;这门剑法制敌而不杀敌,在有些特殊的场合,当真乃是无上妙法。
  耳中听得灭劫笑道:“这门剑法,乃是张真人新近创出的绝技,还没捂热,便送来了峨眉,也可谓诚意十足了。我峨嵋派虽不贪图别家剑法,但是张真人一身武艺震古烁今,都是自家一力创出,借他新创这门剑法,我们倒可一觑张真人武学理念之堂奥,这却是极为难得的机缘。”
  又笑道:“至于宋家谋夺我兄长家田产那件事情,张四侠说,张真人得知后大怒,令宋远桥携子闭关三年以为惩戒,又派了二侠俞莲舟、七侠莫声谷,分赴各地查探武当弟子的亲近家人,可还有类似强占土地、欺行霸市的情形,一旦查明,视情形轻重,拿出三至十倍钱财赔付给苦主,相关弟子亦要惩戒。”
  叶孤鸿点头道:“这般说来,也不失为武林正派。”
  灭劫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为师欲同武当结亲,倒非全是为了修复两派交情,那殷六侠性情极好,对女子而言,乃是难得佳婿,谁若做了他的媳妇,这一生也算有福。”
  叶孤鸿仔细一想,这个年代普遍大男子主义眼中,殷六侠这般温柔性情的男子,果然少见,笑道:“师父高见!师父说张真人疼爱徒弟心思,同父母爱儿女无异,弟子看来,师父疼爱徒弟心思,比之张真人犹自深厚哩。”
  灭劫大笑,又嘱咐道:“你这半年用功刻苦,这些天武当双侠在山上,倒可放松放松,多和他们亲近,尤其张四侠,江湖经验只怕比为师还要丰富得多,你听他说话,也能多涨见闻。”
  叶孤鸿连连点头,随后几天,果然日日和张四、殷六泡在一处。
  第60章 四侠齐至,求娶佳人
  不得不说,身为武林正道执牛耳者,张真人为人着实大气。
  新创武艺送来峨眉便罢了,他又特意令张松溪、殷利亨多勾留些时日,故意借切磋之名,把神门十三剑的诸般细节,细细传授予有意学习的峨嵋弟子。
  峨眉诸多弟子中,于此得了最大好处的,自然便是叶孤鸿。
  叶孤鸿悟性惊人,而武当一脉的功夫,于理念上独树一帜,同天下各门各派都不相同,对于叶孤鸿而言启迪犹大。
  殷利亨也是个实心眼,眼见叶孤鸿学得起劲,他也不考虑什么门派之见,非止神门十三剑,连同自己在剑法一道的领悟心得,几乎都倾囊相授。
  要知殷利亨在剑法上的天赋,乃是张真人都满口夸赞的,虽然限于门规,他不敢传授除神门十三剑之外的剑法招数,但是那些用剑的心得、练剑的感悟,对于叶孤鸿而言才是真正宝贵的东西。
  毕竟峨眉派本身也不缺上乘剑法,叶孤鸿悟性又极高,真正缺的,反而是这些基于经验形成的心得感悟,举一反三之下,收获着实惊人。
  而殷利亨如此坦荡传艺,除了自身心地的确磊落过人,也有旁的诱因。
  叶孤鸿上山半年来,每日刻苦琢磨武艺,一众同门见他用心无比,渐渐都不好意思去叨扰,别人倒也罢了,金明珺、魏堇宜对此却颇觉不快,偏又说不出口。
  如今叶孤鸿和武当殷六侠切磋剑法,说文论武,参与的峨眉门人在所多有,金明珺、魏堇宜自然也是日日不缺,从早到晚相伴,而同魏堇宜最为交好的季筱蓉,自然也难置身事外。
  季筱蓉如今已是十五岁的姑娘,加上身材高挑、气质沉静,看上去便似十七八岁一般,殷六侠看在眼里,哪里还拔得出?因此叶孤鸿向他请教之时,下意识便忍不住卖弄,该说的不该说的,尽数都吐露无遗。
  张松溪看出端倪,私下便问殷利亨是否喜欢季筱蓉,殷利亨红着一张俊脸,顾左右而言他,张松溪心中暗笑,借口道二人已住了半月,不好多做叨扰,找到灭劫师太辞别,拉着恋恋不舍的殷利亨回返武当。
  灭劫师太却是气派恢宏之人,晓得张、殷这番来访,自家徒弟们获益不少,当下开口,又留二人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灭劫拿出一套掌法、一套步法、三套剑法,同张、殷论证有无。
  峨眉绝学之高明,不必多言,灭劫此时的武艺,也在张、殷之上,说是论证,其实同指点无二,张、殷两个也是获益极深,心悦诚服而去。
  二人离去之日,叶孤鸿等弟子前往送行,眼见得殷利亨下山之时,一步三回头,那般好的武艺,竟然两次险些失足落崖,惊吓之余,亦不由好笑。
  待二人走得远了,俗家弟子中的大师姐苏清梦笑道:“殷六侠身子虽然走了,魂儿却留在了峨眉山,晚上师妹们睡觉却要留神,若觉得床边上冷飕飕的,那定是殷六侠恋恋不舍望着她哩。”
  一众女徒都拍手大笑起来,大家谁也不傻,这些日子,殷六侠动辄望着季筱蓉发呆,他自以为隐晦,其实瞒得过谁?
  季筱蓉面色飞红,一跺足,转身跑了个没影。
  叶孤鸿看在眼里,面上带笑,暗自担心。
  他身体年龄虽小,灵魂却是成熟的,所知所闻,更是远超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男女之事,看得也更为透彻,老早便看出,季筱蓉此女,看似乖巧听话,骨子里却是有些叛逆的,便似后世许多品学兼优的女生,往往对混混似的男生动心一般,殷六侠这般真正的乖乖男,其实反而难以拿捏住她这类型的女子。
  按理说,各人有各人的运命,缘分一事奥妙难言,本不该干涉,只是这些日子交往,殷利亨的性情、为人,却让叶孤鸿极有好感,打心中视其为朋友,朋友要踩坑,又岂能坐而视之?
  只是此事若要干涉,一时亦不知从何弄起,他索性暂时也不提,依旧每天勤练武艺,灭劫师太也是一味偏心,把此前恒山所得紫芝,尽数给了叶孤鸿一个,导致他武艺突飞猛进,任谁看了都不由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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