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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

  “第一,大人您刚来龙安府,您进府衙应该时间还不长,结果孙家这一家子人就找上门来了,他们怎么会得到消息这么快,定然是有人为他们通风报信。这人肯定便是府衙中的人。”
  “第二,方才在堂上之时,那名站在您身边的刑房司吏,表现的颇为异常。身为刑房司吏,在您断案之时,应该是要为您出谋划策的。而当时您明显是已经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也有些手足无措……”
  闻安臣跟董鸣长的关系毕竟不错,因此也就实话实说了。
  董鸣长点点头道:“没错,那会儿我确实是有点儿没主意的。”
  闻安臣点点头,接着道:“但当时学生瞧着,那刑房司吏站在旁边只做没看见。这就有两个解释。”
  “第一,要么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刑房司吏。但我看不大可能,他今年都四十多了,而且学生方才在人群中打探了一下,这位刑房司吏在十几岁上,就承袭了他爹的名额,进了府衙都二十多年,在这府衙之中,应该不是白呆的吧?怎么可能连这点儿事都看不清楚?所以,那就只一个解释:他乃是有意的。”
  董鸣长怔了怔,有些诧异道:“那你说,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他算计老夫,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闻安臣吸了口气,轻声道:“对他来说,未必有什么用,但对他背后的人说,说不定就有用了。”
  “他背后的人?”
  董鸣长听了这句话之后轻轻吁了口气,靠在椅子背儿上,闭目想了好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方才睁开眼睛:“你的意思是,那三位是吗?”
  闻安臣点点头:“没错儿。”
  董鸣长口中的那三位指的是谁,他很清楚。一府之中,除了知府大人这个主官之外,还有一位正五品的同知大人,一位正六品的通判大人,以及正七品的推官大人,再加上知府,这四位乃是一府之中权势最大的四个人,可以说是一个府里面的核心人物。
  而要说背后算计董鸣长的,除了这三位,应该也不会有旁人。因为这三位跟董鸣长的地位差距最小,剩下的那些人,地位差距过大,哪怕算计了董鸣长,对他们也是没什么好处的。而且,他们也没有能力,没有资格做这等事情。
  而这三人之中,按理说推官的可能性是比较小的,因为推官乃是七品,距离四品的知府有点儿远。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同知大人,知府大人的威望受到打压,知府大人的权力缩小,得到好处最大的是他。
  但问题是,算计董鸣长这件事,在形式上,乃是用了一个案子。而推官又是管着一个府里头所有刑名等事情的。
  那么,这件事情就比较特殊了,因为推官管着刑名,而他们又是用这个案子来作为一种手段算计董鸣长,那么推官就有可能是涉及其中的。所以说闻安臣说了三位而不是两位,因为这三位都是有嫌疑的。
  董鸣长沉声道:“此事我定然会严加追查,本官倒是要瞧瞧,本官跟龙安府这些人从来是无仇无怨,这才刚刚过来做官,是谁要陷害于我?”
  说到这儿,他脸上已经是带上了一股逼人的杀气。他毕竟也是做了这么多年官的,身上气势也是不容小觑,此时含怒而发,让人瞧了也是心中胆颤。
  闻安臣笑笑,点点头,没再说话。
  而后董鸣长沉声道:“咱们且先不说这背后的事情,现下最要紧的,是将这个案子破获,你可有什么主意吗?”
  闻安臣点点头,道:“方才学生一直在冥思苦想,现下也算有了点心得。”
  说着,他凑到董鸣长身前,低声说了一番话。
  董鸣长宣布暂时休堂之后,孙家那几位自然是还在堂上等候,而那些衙役书吏们,大半也都没有走。堂下的百姓有不少则是已经纷纷离开,但却还有一些留在这儿的。
  而很快,后衙之中便又有消息传了过来。知州大人吩咐,一刻钟之后,重新开堂审理此案。消息很快便是被传了出去,而那些之前离开的百姓们,不少又都是回来准备围观。
  而无论是他们离去还是回来,守在府衙门口的那些衙役都没有管,甚至有的衙役还向百姓大声呼喊,向他们传递半个时辰之后重新开堂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会儿聚集在堂下的百姓比方才更多了。
  守在府衙门口的衙役或许是得了什么人的受益,这次没有再拦截,百姓们想进来看就可以进来,于是,涌进来的人比方才更多了。
  董鸣长走出来的时候,便瞧见堂下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一眼瞧去总有数百人之多,甚至将堂前那片广场都给站满了。他瞧见这一幕,心中暗自冷笑,暗道:“行啊,还挺有手段的,还嫌方才人少是吧?你这是想让我在全府的百姓面前出乖露丑,丢人现眼,对不对?”
  “好!那我便成全你!咱们就来看看,今日到底是我现眼,还是你这破计策不顶鸟用!”
  第341章 美妙的误会
  堂下本来还有些嘈杂,有些百姓在轻声议论着什么,但当董鸣长拿起手中的惊堂木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之后,顿时堂上堂下便都安静下来。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董鸣长身上。当然,不仅仅是汇聚在他一个人身上,还汇聚在他旁边长身玉立,俊朗英姿的那位年轻人身上。
  方才董鸣长走出来的时候,很多人就已经注意到了跟着他从后衙一起走出来的这位年轻人,方才闻安臣从人群中越众而出,跟董鸣长打招呼叙旧,这一幕是许多人都瞧见了的。他们便都猜测,闻安臣跟董鸣长肯定是老相识了。因为董鸣长很是欢喜地把他领到后堂去,两人去说话,去叙旧,过了这么一大阵子方才出来。
  这年轻人年纪如此轻,以前却跟这位新上任的知州老爷如此熟悉,大伙儿之前,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年轻人,而听说董大人之前是在京城在顺天府做官的。这年轻人既然跟他相熟,么,会不会也是京城的贵胄子弟?
  不少人都猜测,这位年轻人说不定是京城哪位大人家的公子,乃是不折不扣的贵胄子弟。
  抱有这种想法的,便包括人群之中的林夫人。
  林夫人本来是没有随着百姓一块儿来州衙之中看热闹,武威镖局的林家,在这龙安府之中,也算得上是地头蛇了,盘踞了几十年。林夫人今年三十好几了,她从小便听说过很多孙家告状的传闻,从小到大,孙家去告那些状的时候,她也跟着去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她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心里早就不稀罕也不稀奇了。当时在闻安臣那边儿带着人闹完事儿之后,她便带人回了武威镖局。
  但是刚回到武威镖局没多久,他却是得到了人报信儿,言道,今日他们在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龙安府分号里面见到的那位年轻人,来头可能很是不小。
  这个去报信儿的人,也是武威镖局的镖师,却是个好事之徒。孙家告了这么些年的状,他每次都会跟着去凑热闹。而这次,坊间有传闻,说新上任的这位知府大人可是了不得,原先是在京城里头做官的,他便也跟着过来了,想好生看看,这京城里头做过官的大人能不能破了这个案子。
  他心中还是有很大期待的,结果却没想到,来到这儿之后,没瞧见这位大老爷怎么断案,却看见了今日他们去闹事儿的时候撞见的那位年轻人。
  那位年轻人似乎跟知府老爷竟然是很相熟的!
  这可了不得了!当时就把他给吓得一哆嗦。
  这事儿他想不到明白,但却知道一个理儿,若是这年轻人能跟知府大人攀上关系,那之前武威镖局做的这些事儿,只怕要被人算账了。
  林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极为的震惊。她可是比这位镖师更清楚,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若那个年轻人真的可以跟知府大人攀上关系,而且还很熟的话,那自已这武威镖局,只怕就要倒大霉了。
  知府大人虽说是外地来的,虽说是刚过来,但他终归是知府,身上终归有这个官职在,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一条过江强龙!知府大人这条过江龙,可能想对付一些位高权重之人——比如说同知大人,比如说判官大人——还有些难,但若是要对付他是个武威镖局,那可真就费不了多少手段。
  所以她必须要搞清楚,这年轻人和知府大人的关系,到底是密切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泛泛之交的话,就还好一些,而如果是深交的话,那自已之前对待着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的这些手段,可就有待商榷了。武威镖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也要因为这件事而发生改变。
  所以她便带着人着急火燎的就赶过来了。还好,府衙门口的衙役没有阻拦,他们倒是很顺利的进来。
  林夫人此时就站在人群靠前的位置看,当她看见今天早些时候见到的那位年轻人。跟在知府大人后面从后衙之中走出来的时候,一颗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后衙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要害之地,更是隐私之地!那是只有亲近之人,或者是上司,才可以进去的地方!然而知府大人把这个年轻人领进去,两人在里头呆了这么久,足见两人关系之亲密。而此时,知府大人坐在大案后面,那个年轻人却是稳稳当当的站在他旁边,就让人更摸不清楚他的身份了。
  且不说他在下面转的心思,此时,董鸣长手中惊堂木一拍,待大伙儿全都肃静下来之后,便看向孙思文,沉声问道:“孙思文,本官问你,你方才说,你三十年前,亲眼瞧见你父亲被衙役用手中的棍子,砸中了后脑勺,而后便倒地不起,本官说的对是不对?”
  孙思文沉声道:“大人,您说的一点儿没错,草民确实是亲眼所见。”
  董鸣长点点头,不置可否,而后他又问那刑房司吏道:“三十年前的验尸记录,现在可还能找到吗?”
  那刑房司吏苦笑一声:“大人,这委实是找不到了。”
  董鸣长接着又问道:“那三十年前审理此案的卷宗还有吗?”
  刑房司吏脸上笑容好像更苦了一点,道:“大人,这个也没有了。十五年前,咱们府衙发生过一起火灾,把许多东西都给烧的干干净净,其中火灾还波及到了刑房,刑房里头储存的那些卷宗都被烧的一干二净,一点儿都没有留下来。”
  董鸣长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哟?是吗?哪还真挺巧的。”
  刑房司吏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表达不满?还是在嘲讽自已?亦或是已经起了疑心?因此他便也不敢接茬儿。
  董鸣长在顺天府做推官这么久,虽说顺天府乃是天子脚下,京城也属于顺天府,但董鸣长这好歹也算是做过地方官的。虽说他做官的这个地方是在中枢,但是他对一些这种非中枢性衙门里魑魅魍魉的事情,也是非常清楚。
  他自然知道,这火灾发生,其中必有蹊跷,只不过知道又能如何呢?
  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他管也管不了,也没法儿管。只不过卷宗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什么记录都没留下来,现下对他破这个案子,难度就更大了一些。
  但董鸣长且仿佛已经是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地沉声道:“卷宗也没了,当年的验尸记录也没了,孙思文,你这个案子可不好破呀!”
  孙思文也不吭声儿,只是跪地磕头,额头重重地撞在青砖上,见他这般动作,他身后跪着的那几人,也都是一起磕头。他们非常用力,额头撞在地面上都是砰砰作响,没几下,几个人的额头便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已经是被撞破了。这时候孙思文方才说话,他神色凄厉,嘶声喊道:“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此冤屈,草民一定要伸,这个状,草民一定要告!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哪怕家毁人亡,草民都要还我父亲一个清白,都要将当年的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
  董鸣长眯着眼睛瞧着他,道:“哦?你的意思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是吗?”
  他的话中暗藏玄机,也给了已经绝望的孙思文一线转机。他听董鸣长这语气,似乎这个案子好像是能破,只不过要付出极大代价似的。孙思文早就已经是豁出去的人了,哪里还怕付出什么代价?他现在家中无余财,几个人住在很破旧的一个小院子里,也就剩下这一条命了,还有什么好失去的?还有什么可付出的?
  他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大不了就这一条烂命不要了!
  想到此处,便是重重点头。
  “好。”董鸣长此时却是微微一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本官这还当真有一个法子,可以破获此案!但是,要用这个法子,却是需得付出一些代价,你愿意付出,对吗?”
  孙思文重重点头:“草民愿意,哪怕是您要了草民这条命,草民也心甘情愿。”
  “好!”
  董鸣长哈哈一笑:“本官要你这条命做什么?本官不会要你这条命的!只不过,这个法子,可能对令尊比较冒犯,若你同意,咱们就按照这个法子来,若你不同意,今日这个状你也就别告了,如何?”
  孙思文神色急切道:“大人您说,到底是什么法子?”
  他这情绪真真不是作假的,这些年他告了这么多次,次次都是无果,而这次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竟然说有可能能够破了此案。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知府大人说什么,他一定都要答应下来!哪怕是冒犯父亲的遗骨也顾不得了,毕竟还是还父亲一个清白更加重要。
  而听到董鸣长这句话,心中最为震撼的,还要数站在旁边的那位刑房司吏。他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竟然真的有法子可以破获这个案子。
  对于董鸣长说的话,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怀疑。董鸣长既然这么说了,他便认定董鸣长肯定是有一定把握的。这也很正常,因为董鸣长的身份摆在这里。他是堂堂的知府大人,他说出来的话不说一言九鼎,至少分量是极重的。如果他没有把握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那么到后来受嘲笑的,名声受损,还是他。
  董鸣长能做到这等位置,不可能是这般蠢人。若是没有把握,他断然是不敢说这句话的。
  而明明刚才董鸣长还手足无措的,为何去后衙呆了一阵子,回来之后便有如此把握?那么解释便只有一个……
  第342章 开棺验尸
  刑房司吏的目光落在站在自家知府大人旁边的那位年轻人的脸上,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是刚及弱冠而已,此时他嘴角含着微笑,看起来让人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而他表情上,身体中隐隐散发出来的那种自信,却是让这刑房司吏觉得有些阵阵不妙。
  他几乎敢断定,问题就出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肯定是他在后衙之中,跟知府大人说了什么,说不得这主意就是他出的。
  只是他猜到这些又能怎样?此时他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坐看而已。他想去给自家那位大人通风报信儿都不可能,现下他是不可能离开大堂的。若是现在走了,那痕迹也太明显了一些。
  他脸上不动声色,继续留神观察董鸣长,想看看他要怎么说。
  董鸣长盯着孙思文,沉声道:“若要破此案,本官要开棺验尸。”
  当听到‘开棺验尸’这四个字的时候,旁边不远处站着的刑房司吏,差点没憋住,差点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心中一阵狂笑,更是充满了不屑的在心中喊着:“哈哈哈哈,董鸣长……董鸣长,你这位知府大人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高招妙招呢?原来是开棺验尸呀!哈哈哈哈,好,你想开棺验尸那就开棺验尸吧!你放心吧,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他用了极大的毅力都没能忍住,赶紧低下头来,而就在低下头来的这一瞬间,他嘴角微微还是露出一抹笑意、至于下面那些百姓。可就没有他这么好的定力,人群之中听到开棺验尸这四个字之后,立刻是发出一阵哄笑之声、本来安静的人群之中,又是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而被董鸣长紧紧盯着的孙思文的脸上,则是露出了一抹很古怪的神色。
  董鸣长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愣了,更是有些慌张,他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大伙儿会是这么个反应,不由得看向闻安臣。闻安臣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伙儿为何是这般反应?不过他总算是还定得下心,稳得住神,向董鸣长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着急。
  闻安臣瞧着董鸣长现在这样子,似乎也不适合再审问,干脆便越俎代庖,沉声向孙思文问道:“孙思文,你为何是这般表情?可是你父亲的遗体尸骨,受到什么损害了吗?”
  孙思文见他问自已,不由得愣住了,看向董鸣长。
  董鸣长轻咳一声,道:“他问你话,你回答便是。”
  孙思文应了声是,而后向闻安臣道:“这位大人,还请您明察,我父亲的遗骨尸体,倒是并未受过什么损伤。只不过,之前草民就这件案子状告过许多次,而有一次,当时担当知府的那位大人,为了破案,也曾经开棺验尸过。让草民算算……唔,之前已经开棺验尸了四次了,但却都是没有什么用处。”
  董鸣长一听,脸色不由得一变,变得很是难看。他这会儿终于知道为何方才自已说了那句话之后,下面的人都是这般反应了,原来早就已经开馆验尸过了,而且还不止一次!自已这个法子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毫无用处的。
  自已这次,甚至可算是丢了人了。
  见他脸色有些难看,闻安臣赶紧向他使了个眼色,内里的含义,自然是:“无妨,无妨,大人您尽管放宽心就是,一切有我。”
  看到他眼神中透露出来的自信和坚定,董鸣长一颗心顿时也就安定了许多。他忽然发现,自已对闻安臣,好像是有些依赖了一般,感觉有闻安臣在替自已拿主意,自已什么都不用操心,便觉得安心的很。
  开棺验尸这个主意,自然是闻安臣替董鸣长出的,他既然敢出这个主意,那自然就是有一定的把握。而现下孙思文说出,已经有过四次开棺验尸之后,闻安臣并没有气馁,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因为在他的计划之中,开棺验尸仅仅是第一步,之前的确实是有几次开棺验尸,但是那些人未必做到了自已要做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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