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医天下 第536节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脸微微侧着,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刚到他身边不足一尺的距离,光芒没有照到他的脸,他的脸一依旧是阴郁的。
楚敬的鼻子,口腔,耳朵,都开始渗血,那是蛊虫撕咬的结果,蛊虫沿着七窍往下钻,饿极了,一边钻一边咬,寻常人,便是瞬间都受不住,可楚敬却生生受了这么久还没昏死过去。
若不是忍耐力惊人,便是心底藏着倔强的信念,让他不能放弃。
秦舟还真怕他会死,道:“悠着点儿,别弄死了他。”
“死?”慕容桀轻笑了起来,“他不会死,蛊毒有一个好处,是你可以控制一个人生死的期限,这万蛊噬心,没个三五月,他是不会死的。”
楚敬虽在极痛中,却也听到慕容桀这句话,他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三五个月他是抵受不住的,便是三五个时辰也不行。
他心底狂怒大吼,天亡我也啊!
“我说,我说……”狂痛之下,楚敬吼了出来。
慕容桀听得此言,凉凉地笑了一下,从袖袋里取出笛子,慢慢地吹奏起来。
蛊虫纷纷从楚敬的耳朵,嘴巴,鼻子里爬出来,这些蛊虫很细很长,充满了血腥的味道,且身子都胀鼓鼓的,应该是喝饱了血。
慕容桀把蛊虫都收在一个瓶子里,密封放好。
然后一手钳住楚敬的下巴,两指一捏,楚敬的嘴巴张开,慕容桀往他的嘴巴里扔了一颗药,“吃下去。”
楚敬本欲吐出,但是那药落了嘴里,便感觉一阵的清凉,竟能驱散一些痛楚,他便咀嚼了一下吞咽了。
服了药,便整个好了许多,那种钻心的疼痛慢慢地减弱,他小口小口地呼吸,怕方才的剧痛再度袭来。
“说!”慕容桀忽地厉声道。
刚经历了一场剧痛,楚敬被他这么一吼,吓得一个哆嗦。
终于,楚敬把前后始末都吐了出来。
“没错,我确实知道她中了咒术,宜贵妃得手之后,便告知了我,因此,秦舟夺权,我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她……”他说着,狠狠地盯着秦舟,眼底的仇恨几乎化作利剑,要把秦舟劈开两边。
“说!”慕容桀再厉声道。
楚敬慢慢地收回眼睛,瞧了慕容桀一眼,鼻子上的血迹还来不及擦干,显得十分狼狈。
“我前面说的,便是事实,只是夏子安来了之后,我们不曾动过手,瘴气便来了,我的人大都中了瘴气而死,中了瘴气之后,还有几十人与我们一同逃去,夏子安当时理智还算清醒,还懂得逃,但是跑着跑着,她就有些失常,最后,她停下来,不断地哆嗦,颤抖,嘴里不知道嘟哝什么,我意识到她是看了那么多尸体,触发了咒术,怕她自尽之后我便没办法威胁秦舟,于是,扬手叫人悄悄地想抓住她,只是,她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她的那个绳索,还要指环,都叫我大开眼界,我知道,要控制夏子安,就得夺了她的这些宝贝,而且,就算夏子安死,有了这些宝贝,我也有可能杀回京中。那绳索和子安,把我身边的人都杀了大半,她杀的人越多,人便越癫狂,最后,她开始腹痛,但是那时候我也被吓住了,不敢上去,怕招了那绳索和指环,她仓皇逃去,我只能带着人尾随。她躲进了一个山洞,那绳索便悬挂在外头,无人敢进去,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听到婴儿的啼哭,才知道她已经生产。洞中,除了孩子的哭声,便无其他声音,我便命人去看,发现她已经昏迷,我命人去杀了那两名孩儿,但是那绳索却像懂得一样,只要起了杀意,那绳索便会飞过来,穿透那人的心,当场死亡。血腥的味道,也引来了狼,我当时心生一计,想着以狼来引开那绳索,只是,那些狼来了,只啃噬尸体,压根不会攻击夏子安与那两个孩儿,看来,这些宝物是以夏子安的意志为念的,也就是说,只有夏子安死,这些宝物才能听从其他人的驱使。我也因此生了杀她之念,可有这些宝物看着,如何能杀她?”
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便虚了下来。
慕容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秦舟,却已经是眸色若火。
秦舟冷冷地道:“你之前说,她的一个孩儿是被狼叼走的,既然狼没有攻击她和孩儿,那其中一个孩儿为什么会丢失?”
楚敬吞咽了一下唾沫,干巴巴的脸上有他方才抹过血液的痕迹,他偶尔总会露出歹毒的眼色来,这是他无法控制的内心想法的表达。
第九百零四章 梦里的片段
楚敬又擦了擦汗水,才继续道:“没错,不是狼叼走的。甚至虎头的腿,也不是狼咬的。当时我意识到。狼不可能伤到她,也不可能引开那绳索。但是,我的人可以。于是,我下令全部人进攻,杀狼。也杀夏子安,一片混乱之际。我偷偷地进去抱走了她一个孩儿丢出去,回来再一口咬了那虎头的腿……”
他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了歹毒阴狠的笑。仿佛还在回味,“那刚出生孩儿的小腿啊,就那么点儿大,肉鲜嫩得很。鲜血一下就在我的嘴里绽开。美味啊,美味,狠狠地咬几口。就连骨头都能断。只剩下点儿皮连着……”
慕容桀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这巴掌,至打得他的脸歪出去一边,嘴巴和耳朵都有鲜血渗出。
楚敬知道自己活不了,也豁出去了,继续恶毒地道:“夏子安在这个时候醒来了,我嘴里的血,那孩子的断腿和没了知觉像死了一般,她顿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竟发了狠,冲了过来,把我狠狠地撞飞出去,然后扑回去抱着孩子,再把我撞下了悬崖,她也抱着孩子跳了下来,我本是要她自尽,却没想到她在自尽之前,先要杀我。她跳下来的时候,那绳索也飞了下来,捆住了她,但是由于下坠的力太大,她还是昏过去了,把那孩儿护在怀中,就昏过去了,而我,被推落悬崖的时候,乱世滚下,把我的双腿压在巨石中,动弹不得。幸好,我的侍卫中还有一人没死,他找到山下,想救我出来,只是刚移开巨石,狼群便闻到了血腥味而来,我的侍卫奋力厮杀,却抵不过被狼咬死,一张脸被咬得血肉模糊,夏子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狼在啃他的脸。当时她没有任何的反应,神情茫然,直到狼来攻击她,她那个指环不知道怎么动了一下,就射杀了一头狼,那绳索也是如此,穿透狼的身子而过,还会自己飞回来,飞回来之后,绳索竟然卷着了那孩儿的脚接驳起来。”
“当我看到夏子安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毫无反应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出了问题,果然,她竟然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她是谁?她失忆了,我开始确实不信,便跟她说我是她父亲,她竟然相信了,喊了我一声父亲……”
他说到这里,哈哈大笑,“她竟然喊我父亲,真是讽刺啊,若我早些年求娶了袁翠语,她真的会是我的女儿。”
“你是说,她看着那狼咬了你的侍卫,你的侍卫与王爷很像?就算很像,但是她醒来之后,狼不是已经啃咬了他的脸吗?”秦舟虽狂怒中,却也听出了问题,子安是能认出慕容桀来的,也就是说,她对慕容桀这张脸是有印象的。
楚敬哼道:“哪里需要像?她既然失忆,所有的事情便是由我来说,至于她为什么会认出慕容桀来,是她脑子里一直记得你的模样,她曾信手画了一幅画,我看了告诉她,没错,这就是为了救你而死的夫君,那幅画,如今就在她的房间抽屉里,你们若不信可以去拿来看看,那是她记忆最深刻的模样,她现在只记得她是回去探亲,遇上狼群,被狼群杀死了夫君,孩子也被狼咬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还生了一个女儿,咒术未解,若是你们强行告知她真相,她还是会自尽,但是你们若不告诉她真相,我便是她的父亲,你们对我做任何的事情,都能触怒她。”
楚敬说着,神态便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是啊,有一个失忆的夏子安在,他们都不敢杀他。
而且,只要夏子安醒来,她是会信她这个父亲,还是信几个陌生人?
如果他们想不顾一切杀了他,夏子安这辈子还不恨死他们吗?
好,真好,如果是这样,那他死也死得痛快啊!
“继续说。”慕容桀冷冷地道。
楚敬想什么,他心里都很清楚,但是,他还有一千种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楚敬有了底气,便继续道:“我的双腿被压得坏死,若不截肢,就会死,所以,她帮我截肢,止血,疗伤,在山中足足待了半个月,直到有人进山打猎,才带我们下山,当时,你们都在找夏子安,可曾发现,有猎户背着我们下山去?”
事发半个月,慕容桀还没在寒山洗髓,他没有来。
但是苗疆的人一直在找,秦舟也在找,但是因为在那个地方找了有半个月多,所以便扩散了范围,往外找,因此,并不知道此事。
“你们摔下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秦舟对那片地形十分熟悉了,压根没发现什么尸体和打斗的痕迹。
楚敬摇摇头,“不知道,我们只对上山的道路熟悉,之后,是夏子安带着我们跑的,和瘴气的那座山相邻,中间跨域了一条小溪。”
“不可能!”慕容桀一口断言,苗疆一带的山脉,他都跑遍了,瘴气层两边的山,都没有小溪,小溪是径直从苗疆人住的地方渗流出来,过了瘴气层之后才分流的。
也就是说,苗疆山上,小溪虽然多,但是在他说的那个地方,绝对没有小溪,甚至没有水,而那个地方,顺势而下,都是山坡,没有山崖。
在那个地方,前后检查过,有人行走的痕迹,但是没有打斗的痕迹。
至于血腥味,因为下过雨,加上那地方一直比较温热潮湿,因此,血腥味被其他腐臭味道冲散了也有可能。
“信不信随便你们,这就是事实的全部。”楚敬道。
秦舟还想再问,柔瑶冲了过来,“子安醒来了。”
慕容桀与秦舟对视一眼,秦舟道:“你过去,我在这里看着他。”
“好!”慕容桀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便飞快地出去了。
子安没有醒来,但是却不断地说梦话,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她用力挥手,哭着喊着。
慕容桀见她这样,心痛难当,抱住了她,“不要怕,有我在,一切都过去了。”
这癫狂,足足持续了有一炷香左右才停下来。
停下来之后,柔瑶继续为她施针,让她安睡。
她这一睡,又睡了两个时辰,晚上本来坐堂当班就很累,今日又不曾休息,加上癫狂过后,心力交瘁,这两个时辰,她睡得很安宁。
第九百零五章 记得你不是你
子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
慕容桀坐在床边,一张脸写满了担忧。
子安睁开眼睛。神情茫然了片刻,才缓缓地坐起来。“我怎么了?”
慕容桀看着她,都不敢说话。
倒是子安瞧了他好一会儿,伸出手抚摸他的脸。笑得很是悲伤,“瘦了许多。”
慕容桀心头噗通噗通地跳,几乎不能分辨出她这句话的意思。
是她记起来了?还是只是根据脑海里最深处的记忆说出来的一句话?
“那被狼咬死的。不是我。”慕容桀痴痴地看着她,沙哑地说。
子安道:“我知道。我梦到了,是另外一个人,你没在。”
慕容桀的心尖发疼。“你记起来了吗?”
子安摇摇头,“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但是,我记得你。在你没回来的时候。我梦里总见到你,见到你浑身鲜血……”
她说着,忽地就怔忡了起来。似乎分不清如今是现实还是梦境。
柔瑶见状。连忙道:“噢,阿语大夫,你醒来就好,这外头病人很多,你赶紧起来,吃点东西出去看症了。”
她冲慕容桀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
慕容桀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便也附和了柔瑶的话,“对,外头病人等着你呢。”
子安慢慢地回过神来,“对,晚上了,我得坐诊,噢,不对,我得先去给父亲端药……”
“不,你先去看症,他如今和秦舟在里面聊天,这俩老熟人,聊起来就不知道时辰了。”柔瑶笑着说。
子安似乎丝毫都没有怀疑柔瑶的说法,她看了一下,叹息道:“虎头大概又把阿姆给撇开了,这小子,迟早得打一顿。”
“是要打,老是这么出去玩,一点都不注意安全。”柔瑶笑着说。
子安回头瞧了慕容桀一眼,“那你现在住哪里?要不,你还搬回来跟我们母子住?”
慕容桀简直是求之不得,“好,我马上去收拾东西搬过来。”
柔瑶听得此言,道:“我也搬过来可以吗?”
“行,还有一间耳房,不如,你和秦舟也搬过来,免得浪费银子住客栈呢。”子安说完,就走了出去了。
慕容桀心头的狂喜还没褪减,便发现了问题。
子安安排这些的时候,似乎特别的平静,就算认出他来,知道他没死,但是她眼底也没什么特别的欢喜。
他想了一下,在房间里的抽屉翻了一下,果然翻出一幅画像。
是他。
但是,画的是他躺在病床上,四周的环境,是萧拓的城郊小屋。
也就是说,对她来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时候。
只是,那时候,她对他还没有什么感情。
“表哥,别想太多,慢慢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先了解这种咒术,然后才能分析子安的情况。”柔瑶安慰道。
慕容桀并未觉得气馁,从之前以为子安已经死了到现在看到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已经足够。
之前,可是想过千百种情况,比现在差远了的情况都设想过的。
眼前这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