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季茹并不气馁,她知道这些孩子看起来性格迥异,但他们有个共同的特性:他们不会轻易相信旁人。
  他们年纪也许还小,但心里已经将“不能轻易相信他人”这个道理谙熟于心。
  季茹并没有强求,这事急不得。她又和他们一起呆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日常生活环境之后,便返回新区,着手联系法务相关人士,想要安顿好这些孩子。
  那两天很忙,但季茹不想耽搁。
  这些孩子就像浮游,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下一秒飘向何方。
  她只隔了一天,又去了老区。
  但那次她没有再找到这三个孩子,甚至那天的街上就没几个小孩。
  后来她又找了很多次,都没有结果,她几乎放弃,直到拍下这张照片的那一天。
  “我那时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去过老城区了,以为你们去了别的地方。”
  那天在下雪,就像她第一次遇到这三个孩子的天气。
  季茹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一阵心悸,仿佛有种预感,催使着她去老街,否则心总是在嗓子眼里吊着,始终绷着,松快不下来。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季茹没有耽搁,上完课之后就打车去了老城区。
  “我找了很久,都有点怀疑自己是没休息好才心口不舒服,然后一转头,终于看到了小月亮。”季茹说。
  白初贺听着她的说话声,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
  这张照片不再是黑白滤镜,而是彩色的。
  但画面不甚清晰,镜头晃着虚影,是匆匆拍下来的照片。
  还是和之前的照片一样相同的位置,海市的老城区,路边高低不平的石阶上,小月亮一个人坐着,弓着背,双手揣在肚子那一块,取着暖。
  他看起来很冷,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小团,在白雪天里,一个人坐在街边。
  大庆看了一眼,那张平时喜气洋洋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眉毛拧起,透出一点凶劲儿,终于让人想起他是在蹲过号子的人。
  他低着声音,“怎么......”
  白初贺的手指有些把不住劲儿,视线几乎要把这张照片捅穿。
  还是那条街,还是那块石阶,可小月亮看起来不一样了。
  他的左眼肿着,眼皮隆起一块,掩住了平常可爱又明亮的眼神。
  小月亮的右脸也微微肿着,皮肤上有很明显的擦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他的皮肤白,因此那些伤口看着更加惊心触目。
  天空中飘着大片的雪,哪怕只是看照片,都能隔着薄薄的相纸感受到寒气与湿冷。
  小月亮的皮肤很脆弱,一到秋冬天就会泛红血丝,甚至皲裂。白初贺和大庆因为这件事,偷偷藏了一点钱,去药铺找张老头,想买一盒搽脸的油。
  他们当时还不知道那种东西叫宝宝霜,比划了半天张老头才明白,然后拿了一盒凡士林给他们,没有收钱。
  后来在白初贺的照料下,小月亮的脸好了很多。
  可这张照片上,小月亮的脸又泛了很大一片红,看起来很粗糙,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皲裂,渗了血丝出来,像一块破碎的白瓷。
  白初贺费了很大功夫,才控制着自己的指尖不要颤抖。
  小月亮身上的衣服也变了,样式没变,还是他以前穿的那一套,但变脏了很多,开衫右侧的肩部甚至开了线,破了一块口子,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衣服。
  他就那样缩着,右肩以不自然的姿态内扣着,两只小手缩在腹部,微微抬头,看着季茹的镜头。
  那些可爱的笑容也不见了,小月亮的眼神很茫然,甚至有些涣散,似乎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在的状况了。
  “...季老师?”白初贺挤出声音。
  “我当时吓了一跳。”季茹说。
  她看见了小月亮,但当时的第一眼,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从前的小月亮虽然过的很凄苦,但一直和白初贺与大庆在一起,白初贺将他照顾的很好,虽然凄苦,但小月亮的童年仍然有很多有趣的回忆,这一点从他时时毫不吝啬地对路人露出的笑容就可以看出。
  可照片上的这个孩子,这个小月亮,让季茹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快速地拍了一张照,这一次她没有问小月亮同不同意,二话不说,抱起小月亮就打车去了新区的医院。
  抱着小月亮的时候,她才发现小月亮的手和脸烫得可怕,他发了高烧。
  而小月亮的右肩一直耸着,从季茹发现他再到上车,季茹一次都没看到过他的右肩连着右胳膊有过动作。
  上车后,在颠簸下,小月亮似乎有了一点反应,他朦朦胧胧开口道:“小狗...?”
  季茹发现他在问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一下子变得很着急,甚至在她怀里挣扎。
  季茹哄他,告诉他自己是季老师,小月亮才安静下来,和季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季老师好”,然后头一歪,不知道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
  那时的老城区已经有没落的趋势,医疗环境根本比不上新区新建的医院。
  “我带他去了特设医院,你们现在应该不熟悉,就是新区上高速的高架桥下面那架医院,现在叫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和护士甚至没有量小月亮的体温,摸了一下额头,就立刻赶紧叫人准备输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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