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春兰上前轻抚霍真真肩膀,嗓音柔和:“郡主莫伤心,现下我们回到燕都大概率不会轻易离开了,以后自然有的是时间陪老夫人。”
  整个明月园从门上的牌匾题字、园子里的一草一木、到卧房内的装饰布置全是霍老夫人悉心打理的,她得是多思念郡主,连花草都要亲手照料。
  眼看往日的活泼性子的郡主情绪越发低迷,春兰再次开口:“郡主,只有你开心了老夫人做的这些才不会白费。”
  “是啊,春兰。”霍真真低声呢喃。“可我时至今日却突然有些怨恨舅舅,到底因何缘故,竟让我们十几年亲人分离,他...当真喜爱我?那些月月送来的兵器玩物又是否为真心相送?”
  “郡主...”春兰想安慰的话梗在咽喉处,皇家里的亲情向来复杂,陛下年年都会差人送各种奇珍异宝给郡主,又在她一出生便给她极高的身份荣誉。
  可却也是他生生将霍家派去远在天边的荆州,十几年骨肉血亲不想见。
  春兰不知如何是好,只默默站在一旁,无声的安慰。
  半响过后,霍真真回过神,她伸手按了按眼角,唇角微勾:“怨天尤人也是无用,既然回来,那便好好珍惜,等爹娘回京,我们一家团圆。”
  她转身坐在圆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挑眉道:“春兰姐姐,你知道今天那位俊公子江大人是何人?”
  伤怀一扫而光,春兰无奈的揉捏眉心,忍不住问道:“郡主,那江大人真生的那般好?”
  “春兰...”这一声满含威胁之意。
  “奴婢方才在人群中有听到这位江大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是当今刑部侍郎,掌管刑律。据说他向来高冷矜贵,冷心冷情,是连燕都世家贵女都难以靠近的儿郎。”
  “是吗?”霍真真捋着额角的碎发,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春兰浑身一颤,手背上激起一层绒毛,讷讷道:“郡主,你可别吓奴婢!”
  “我们此次回燕都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郡主在荆州实在无聊,想回燕都玩。”
  “非也非也。”霍真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明亮的眼眸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娘亲可是分明下了命令,咱们是为本郡主寻得佳婿才启程回这燕都。”
  春兰表情变得古怪,嘴角没忍住抽了抽,声若蚊蝇:“这时候倒是想响起公主的话了。”
  “嗯?”霍真真挑眉。
  春兰微微一笑,试探地问:“那敢问我们郡主可有何打算?”
  “山人自有妙计!”霍真真神秘一笑。
  “明日随我进京面圣,既然回来了,自是要先去拜访舅舅,这江大人嘛...来日方长,本郡主不急...不急...”
  春兰忍不住默默为江大人祈祷,过了明日,恐怕他再难享受燕都的安分日子,除非...除非她们家满脑子灵感的郡主失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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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风轻拂,月季花瓣随风飘动,花香浓郁,阵阵飘散到屋内。
  红烛燃尽,阳光透过窗纱一点点的爬上红木大床,照在一张不施粉黛的白净面容上。少女眼皮颤了颤,翻身抱紧被子朝里蹭。
  春兰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这一院的红花开的真是茂盛,一阵风就将这花香送到身边。”
  她掀起床幔,伸手将人翻转过身子,语重心长的说:“郡主,已经过了巳时,你得快些起来用膳,莫忘了今日还要去面见圣上。”
  “郡主?”春兰直接将人从床上拉起。“你再不睁眼,奴婢可就要上手了。”
  说完便直接拿起铜盆边沾湿的毛巾朝她脸上擦拭,一阵凉意随之袭来。
  霍真真睡意瞬间散了许多,她不耐的睁开眼,神情懵懂,语气烦躁:“春兰姐姐,我突然换了地方昨日做了一夜的梦,实在头疼。”
  春兰抬手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打圈按压,声音温柔:“今日情况特殊,待面圣后好好歇息,日后无甚大事也无需早起,郡主今日就委屈些。”
  “无碍,我好些了,周平在何处?”
  “周护卫已经在明月园旁边的小亭子里候着,待郡主用完早膳,他送我们去宫门。”
  霍真真眉心微拧:“委屈他了,本该在荆州上阵杀敌,潇洒自在,如今要屈居成一个护卫整日跟着我。”
  “郡主无需介怀,这本就一早说好的,将军公主怎么可能放心您孤身回来。”
  “是啊,这燕都...终是不凡。”霍真真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昨日初入京城的种种此刻还历历在目。
  第7章 又见了啊,江大人
  还是昨日那驾灰布素裹的马车,踢踏踢踏的缓慢穿过街道行至宫门。
  周平还未出声,侍卫便直接打开宫门,低声道:“陛下有旨,郡主舟车劳顿,可乘马车行至御书房外,后步行觐见,只是劳烦这位大人将刀剑交于我,皇宫重地禁止带刀。”
  周平解下腰刀,眉心微微动了动,语气疑惑:“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知道我等身份?”
  “大人放心,一早喜陶公公便亲自交代有贵人前来,我等自不会认错。”
  周平脸上泛起抹笑,爽朗道:“那便有劳大人,我等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先进宫。”
  马车渐行渐远,周平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双唇紧抿。
  “无须在意,想必我们一入城便已被人通报,日后多加注意。”霍真真嗓音冷淡,透不出半分情绪。
  周平低声回复。
  “这位便是周大人吧?”一个略带阴柔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谈话。
  来人身穿一身绛紫色的官服,身形消瘦,肤色却比一般男子看着白净细腻许多,眉眼弯起。
  周平顿在原地,躬身问道:“不知您是?”
  “周大人不必如此,奴家喜陶是平日伺候陛下的奴才,今日一早便领旨在此等候郡主,陛下自知道郡主回京日日盼着,今个儿也生怕郡主人生地不熟的,专程派老奴在此等候。”
  喜陶一段话说的滴水不漏,倒叫霍真真方才升起的点躁意散了去,她轻声说道:“那便劳烦公公。”
  “郡主折煞奴才。”喜陶走在周平身侧带路。
  刚至御书房外,忽见一身穿明黄便服的身影出现。
  他身形修长,腰背挺直,年约四旬有余,清秀儒雅的面容上,长着一双锐利的眼睛,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喜陶忙跪下俯首:“奴才叩见皇上。”
  周平见状跟着行礼。
  只见男子摆了摆手,淡淡道:“起身,今日家宴,无需在礼。”
  霍真真伸手掀起车帘,周平伸出胳膊凑了上去。
  今日她身穿一身湖水蓝彩绣直领大襟,并蒂莲花在腰间的乳白色腰带上朵朵绽放,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唇上一点粉意衬的她比往日更恬淡几分,更有一丝超凡脱俗的仙女气质。
  她缓慢向前,秀发上的鎏金点翠步摇静静的垂在耳侧,纹丝不动。闪烁着金光,刺眼、灼目。
  在距离男子不到四米的距离,霍真真顿住脚步,她福了福身子:“臣女霍氏真真参见陛下。”
  建成帝眼底的笑意僵住一瞬。
  “真儿同朕进来说话,尔等在外候着。”
  他转身入内,霍真真递给周平一个安抚的眼神,抬脚紧随其后。
  房门紧闭一瞬,建成帝眼底的笑意再次浮现,启唇道:“往日在信里舅舅长,舅舅短,怎么好不容易回了燕都,真儿又同朕这般生分?倒叫朕好是伤心。”
  他的嗓音里带着惋惜,含着遗憾,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霍真真怔住。
  这和她以为的不一样。
  近日总是不断的思索父亲、母亲与舅舅之间的关系,可今日一看,似乎并非她以为的那般剑拔弩张,也并非她臆想的虚情假意。
  是她狭隘,入了魔障....
  心口那股郁气霎时消散干净,霍真真回过神来,对着那双漆黑的眸子,扬起一个笑脸,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俏皮道:“真儿这不是初来燕都,从未见过舅舅,今日一看您如此威严,周身气势凛然,故生了胆怯。”
  “哈哈哈...这张嘴倒是比霍兄和敏敏能说回道许多,这才是朕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外甥女,方才那位端庄的大家闺秀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建成帝的嗓音揶揄,眼底盛满笑意。
  霍真真眉心微皱,无奈低笑出声:“舅舅,我来燕都之前娘亲可是千交代万吩咐,让我时刻注意仪表,臣女方才可是用了十二分力气的,你怎么还笑话我?”
  “不用听你娘的那些话,她自幼便在深宫中长大,身受种种束缚,虽是后来嫁给霍兄性子开朗许多,但还是免不了受过去宫中的影响。”
  “真儿你自幼长在荆州,自由自在,无需因回了燕都而收敛起自己的本性,敏敏教导的孩子自是不会有问题,有舅舅在此,绝不会让你受丝毫委屈。”
  “舅舅...”这话一出,到是叫霍真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建成帝透过这张同胞妹有几分相似的外甥女,心底的怜惜之意只增不减,十几年的边关生活到底比不上京城贵女们的锦衣玉食。
  他微微叹口气,神情柔和:“初来燕都,有些世家聚会难免不能拒绝,但也无需过于谨慎,若有人为难你便告诉朕。”
  “舅舅不必担心。”霍真真牵起一抹浅笑,笑意直达眼底,真挚许多。
  “你娘亲为你谋得了位老师你可知道?”想起那位有名的冷面郎君,建成帝忍不住发问出声。
  真不知敏敏究竟为何让会让那样一个年轻后生来教导女儿,只是信中指名道姓,他倒是不好掺和,就是心底的好奇重了几分。
  “啊?”霍真真双眸微微睁大。
  这她倒是不知...
  正欲开口,突然门外传来喜陶的声音。
  “启禀陛下,太子和江大人求见...”
  “江兄,可莫忘了,我这表妹十几年未回燕都,但她定是个可爱的人,我不便出宫,宫外有事发生可定要照拂一二。”太子宋哲璋脸上带着温润的笑,认真道。
  身旁的人却没回声,只是轻微颔首。
  太子好似习惯这人如此,毫不在意的站在一旁。
  霍真真柳腰直起,抻抻衣衫上的褶皱,面容端庄,眼神却透着几分跃跃欲试,泛着精光。
  “宣。”建成帝肃声道。
  他挑眉一笑:“真儿认识?”
  昨日那个熟悉的冷傲面孔再次出现,霍真真勾起唇角,低声道:“原是不确定。”
  她眼波流转,嗓音清甜:“江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江书砚微微一怔,俯身行礼道:“臣叩见陛下。”
  太子倒是没有什么束缚,他抬脚凑到霍真真跟前,弯着眉眼,语气极为热情道:“这便是真儿妹妹?早便听闻妹妹要回燕都,今日终是盼着你来了宫里,让我们兄妹见上一面。”
  霍真真一时茫然,转头向身旁求救。
  建成帝轻咳一声,讪讪道:“朕时常收到荆州的信件,太子同朕偶尔会一同交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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