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等森泽航终于把半学期的国际政治跟沛诚拉通过了一遍之后,窗外夕阳已将天空染成血色,头昏脑胀的沛诚满眼冒圈儿,被森泽航拽下去烘干衣服,又洗上新的一锅——这次他操作已经基本熟练,然后便留着洗衣机自己工作,拉着人上食堂吃饭去了。
  周末的校园十分清净,新加坡是个小地方,本地学生大部分趁机回家,就算是住校生也出门玩去了。于是两人乐得清闲,慢慢悠悠地买了餐,沛诚顺手带了两瓶饮料回来,找了个能看电视的位置坐下。
  “咦?你怎么帮我买了这个。”森泽航接过饮料,食指一弯,气泡发出呲呲的悦耳声音。
  “你不一直都喝这个吗?”沛诚下意识说,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补上一句,“还是我记错了?我随手拿的。”
  森泽航摇了摇头:“没有,就这个挺好。”
  沛诚低头一看桌上——两人各自拿了些菜,摆在中间分着吃,他又习惯性地将森泽航喜欢吃的东西摆在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身为助理的肌肉记忆吗?沛诚自己都震惊了。
  所幸森泽航并没有发现异常,看起来还挺高兴。
  “之前周末都好无聊,刚来的时候出去逛过几次,也约着一起出去玩儿过,但连续几周都出门就觉得没意思了,来回就是那些事儿。”他说,“还不如学洗衣服。”
  对消遣类的社交不感兴趣,他从以前就是这样了,沛诚心想,只不过学洗衣服是什么鬼?
  沛诚乐道:“那明天学什么?”
  “明天你要陪我去做社会实践的!”森泽航立刻说。
  沛诚笑笑:“你倒记得挺牢。”
  “那当然,”森泽航道,“纸巾递给我一张谢谢。”
  沛诚拿了两张纸巾递到他摊开的手里,忽然又迅速抽走,森泽航不明所以地偏过脸,发出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沛诚盯着他手心问。
  “这个?”森泽航攥了攥手指,又将十指舒展开,露出掌心一块月牙形的红色痕迹,“胎记,从小就有的。”
  沛诚瞪着那块痕迹,十分意外——以前森泽航手上有这个胎记吗?他不记得有啊。
  “怎么了?”森泽航奇怪地问他,“虽然是胎记,但这里摸着有点硬硬的,你摸。”
  他把沛诚的手指拉过来,放在掌心那月牙形的红痕上——触感温暖干燥,且确实比周围的皮肤稍微坚硬一点。
  一股奇妙而难以名状的情绪从沛诚心底浮现出来,异样的,但虚无缥缈的,还未成型就散去了,好像一团朦胧的雾气。
  在当沛诚的手接触到那一块印记时,森泽航也怔愣了一下,两人对视片刻,均是一头雾水。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沛诚茫然地问。
  “我还想问你呢。”森泽航显得也同样茫然。
  作者有话说:
  讲个冷笑话,如果塑料日语,森老师读起来会是森森森
  第68章 因果律
  沛诚出神地抚摸着那处月牙般的红痕,森泽航忽然触电般地收回手,肩膀还抖了一下,沛诚迷茫地看着他:“怎么了?”
  森泽航笑嘻嘻道:“你摸得我好痒。”
  “哦,”沛诚收回手,目光情不自禁频频落在那处胎记上。
  “晚上做什么?”森泽航又问。
  “晚上?你想做什么,”沛城心不在焉地答应,忽然警惕起来,“等等,你不会还要给我讲课吧,我真听不动了。”
  “你这人!我讲课还没说累呢!”森泽航竖起眉毛,“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出去逛逛?”
  “你不是不爱出去闲逛吗?”沛诚把盘子端到森泽航面前,示意他叉走最后一块肉。
  “也是,但主要和他们没意思。”森泽航说。
  “算了吧,明天还出门呢,晚上要不要……”沛诚心思一动,“要不要看电影?”
  “哦好啊!”森泽航半边腮帮子嚼着肉,“那天电影课有提到一部我还挺想看的,叫做……克莱默夫妇。”
  “什么?”沛诚愣住了。
  “克莱默夫妇,达斯汀霍夫曼和梅丽斯特里普演的。”森泽航说,“上次讲剧本叙事的时候有举过例子。”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沛诚开始混乱了——又是这部电影,为什么,难道只是巧合?
  “怎么了?”森泽航问。
  “没……我,我看过了。”沛诚心说,跟你。
  “哦,这样啊,那我再找找。”森泽航不疑有他,翻手机去了。
  此时沛诚忽然有了一个大胆且荒唐的假设——当时那个周末自己因为风雨半推半就地困在了森泽航家,选电影看的时候对方曾说自己很早以前就想看那部电影,但是一直没机会。难不成……难不成是因为高中的时候本来要一起看的人拒绝了吗?
  可沛诚此刻拒绝他是因为在十年以后和他看过,也就是说,“拒绝的结果”发生在了“拒绝的原因”之前?怎么会这样?
  还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两件事本就互为因果?
  我又不是一束光,怎么还能呈现波粒二象性,沛诚的思维又开始不着边际了,他一下午本就被森泽航摧残得差不多的脑细胞进一步噗噗噗地死亡,眼睛里转圈圈。
  “你想什么呢?”森泽航说,“你怎么老发呆。”
  “因果律。”沛诚说。
  森泽航看着他:“啊?”
  “我在思考因果律。”沛诚干巴巴地说。
  森泽航看了他一会儿,评价道:“以前没发现,你这人有时候其实还挺奇怪的。”
  他发表这个感想的语气十分平淡,不带一丝恶意,反而补了一句:“还挺有意思的。”
  “那你以前对我的印象是什么?”沛诚忽然有点好奇。
  “没什么特别的,朋友家的儿子,态度不好,莫名其妙老看我不爽,我又没惹你。”森泽航傲娇地说。
  沛诚理解地点点头:“但家长老把我们凑一块儿玩,所以还挺烦的吧?”
  “还行,”森泽航转念一想,警惕道:“你烦我?你果然不喜欢我!”
  “没有!”沛诚觉得简直和他没法交流,“而且我喜不喜欢你重要吗?都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了,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重要吗?”
  森泽航对这个避重就轻的答案不太满意,但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没趣地继续找电影去了。
  “那你呢?对我的印象。”他低着头,佯装不在意地问。
  “和你一样。”沛诚随口道。
  森泽航横眉冷对:“不许敷衍我!”
  “好吧好吧,”这小孩儿好麻烦,沛诚心想,张口胡说道:“我小时候看你漂漂亮亮的以为长大了是美女呢,结果变成了一个大老爷们儿,我就因爱生恨,出离愤怒了。”
  森泽航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是在开玩笑,不屑道:“变态。”
  他转瞬态度一转,挑眉凑过来:“不过我小时候的确很漂亮吧?”
  沛诚实在给他整笑了:“这也值得嘚瑟吗?你一直都这么爱自我表扬吗?”
  “那不然呢?没人表扬你的时候,自己不得先夸夸自己?”森泽航理所当然道,“你夸得多了,别人才会跟着一起夸你。”
  沛诚笑起来:“原来是阿q精神胜利疗法,我真服了,电影选好没?”
  “选好了,看这个吧。”森泽航将手机递过来——是一部小成本的悬疑片,网上评价很高,沛诚看了一眼便说:“行。”
  沛诚原本以为“看电影”是回宿舍去,在电脑上找一个免费片源,然后两人挤在椅子上看——毕竟他自己的大学生活就是这样的。结果森泽航扭头就往校园外面走,原来这片子正在学校附近的影院上映。
  沛诚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些年没有进过电影院了。
  两人刚吃饱喝足,于是什么也没买,双手揣兜一身轻松地溜达着,却不料在大厅忽然遇到了同班的学生。对方原来是森泽航一个社会实践小组的人,带着女朋友来约会,一照面不免尴尬。
  森泽航倒是无所谓,瞥见来人之后挑眉点头扭脸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表达了“我看见你了所以和你打个招呼但多一个字也不想和你说”这种复杂的社会信号。沛诚更是与那人毫无交集——毕竟他才刚到这个世界一周时间,与他有关且唯一有关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乐不颠颠的16岁漂亮男高中生,其他人一概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更何况是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经过上次的经验,沛诚非常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件事——和npc建立感情是毫无益处的,无论好坏,就算他们看起来再真实鲜活也一样。
  许是森泽航外型惹眼,那男同学的女朋友将他看了又看,同学脸色更加阴沉,态度不佳地说了她句什么,于是对方也不高兴了。本来买爆米花和饮料的队伍就长,好容易排到他们,两人却在吵嘴,无论是收银员还是后面的客人都显出不耐烦来。
  森泽航本来已经几步走到检票口,对这边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也不关心,只看着沛城,问:“怎么还不走?里面也有洗手间。”
  “我不是要……”沛诚想了想,说:“没事,进去吧。”
  两人选了倒数第三排中间位置的座位,正值周末,影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两人要说话只能将脑袋靠近些小声耳语。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森泽航说。
  “嗯?”沛诚将耳朵贴过去一点。
  “这个电影好像没有字幕,只能练练你的听力了。”
  沛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故意的!”
  森泽航眼睛都笑弯了,闪烁着狡猾和得逞的光:“不是不是,我真是忘了,刚才反应过来。”
  “还悬疑片!我能看得懂吗!”沛诚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吼他。
  “哈哈!”森泽航没心没肺地笑,“没事呀,我给你解说。”
  说话间,影院熄灯了,沛诚一肚子想骂他的话只得憋回去。森泽航忽然鬼鬼祟祟地凑到他耳边说:“现在在放广告。”
  “我他妈看得懂这是广告!”
  森泽航本来快要笑死,被一拳狠狠锤在大腿上,五官扭曲地闭上了嘴。电影开始了。
  故事讲述了一名中年女性清晨在自家床上醒来,面对声称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她却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在她的认知中,自己尚才二十出头大学毕业,哪里来的结婚六年的丈夫。可面对镜子,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皮肤已经松弛、眼角布满细纹,已经确确实实是一个中年女人,而过去十几年的记忆都消失了。
  女人的丈夫似乎对她频繁失忆的事已经习以为常,男人耐心地和她解释了两人的关系、她失忆的症状和缘由——车祸,并帮她把早饭和药都准备好,而后出门上班去了。
  女人虽然依旧满腹疑问,但有了丈夫的解释,满眼惊惶好歹稍微消退了一点。只是身处这个理应是她家却看起来如此陌生的环境,她内心仍然充满不安。吃过早饭后,女人在卧室里兜兜转转,找寻着属于自己的痕迹,她端详喝水的杯子,抚摸着衣柜里的衣服,又打开首饰抽屉细细查看,试图回想起一点细节,就在这时,她发现内衣柜的底部放着一个笔记本。
  丈夫出门前,曾对她说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为了训练记忆,所以她会时不时试图记录些发生过的事,也是医生建议她这样做的。可丈夫所说的那个日记本就摆在梳妆台上,刚才她已经翻看过了,都是些无所谓的琐事,日期也不连贯,有些日子里只有寥寥数句。那么眼前的这本是什么?
  她翻开本子,看见扉页上属于自己的熟悉笔记:不要相信他。
  看到这里时,沛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悄声问森泽航:“谁?她老公?”
  森泽航瞪着眼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女人翻开下一页,上面又写着:不要相信你的丈夫。
  “嘶……”沛诚抽了一口气,“果然是他?不对,‘他’和她老公不是一个人吗?那刚才那人是他老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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