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个魂器(1)DADA教授
【楔子】
后来啊,她被做成了魂器。而他,仍旧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黑魔王。
【一】DADA教授
我年纪尚小、阅历极浅的时候,母亲告诫过我一句话,让我至今念念不忘。
“每当你想着用爱去改变和解救任何人的时候,丹,” 她对我说,“你就记住,一个人不可能把自己都还没有的东西给别人。”
她没再说别的,拉上行李箱出了门。不多时,黄色的出租车消失在了窗口的雨雾里。
亲爱的读者们,我并不擅长讲故事,对那些倒叙啊、插叙啊等等稀奇古怪的叙述手法更是一窍不通。但即便只好平铺直叙,我仍想请求你们相信这里记录的所有事件的真实性。因为如果没有这些切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或许要再过好多年才会明白母亲当年那句话的含义。
我是1998年开始供职于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那年仲夏,当麦格教授联系到远在纳米比亚的我的时候,我也相当惊讶:不列颠群岛不乏优秀的黑魔法防御教师,许多还是霍格沃茨本校的毕业生。相比之下,我本人则为了收集古老魔咒和破解方法多年来穿梭于非洲和印度各地,十数年未踏足苏格兰,更从未造访过霍格沃茨,可谓与这所学校毫无关系。我不明白十年前偶遇的麦格为何要费时费力地来找我。
我在与她壁炉通话的时候问出了这个问题。那时候的米勒娃已年近古稀,绿油油火光中的脸颊满布着皱纹,但人却依旧精神矍铄、侃侃健谈,丝毫没有大战后的迷茫萎顿,也毫无重建一所古老学校这样的沉重使命所带来的精疲力尽。但在听到我的问题后,善谈的她却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丹,DADA教授这个职位的人选……颇具争议。卡罗教授……呃……离职后,聘用任何一个人似乎都比一个食死徒要好”,麦格自顾自一笑,我也跟着笑了,但她的神情又忽然严肃起来,“但同时,其他人选却……又很难让所有人满意。” (DADA:黑魔法防御术,Defense Against the Dark Arts)
我思索了一会儿,想起了大战期间在非洲看到的小报新闻。
“Professor McGonagall,您是说——”(麦格教授)
“Please, Dan. My first name isn’t ‘professor’.”(拜托,Dan,我的名字不是‘教授’。)
我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然后改了口。
“米勒娃,您的意思是,如果立刻让参与过大战的人担任这个职位,您怕不利于修补……呃,各个学院间的关系,所以您找到了我这个外人,是吗?”
见我听懂了,米勒娃透着火光的脸明显地松了口气。
“丹,霍格沃茨需要新鲜的血液,” 她顿了几秒,欲言又止,最后道:“你环游世界多年,对于黑魔法防御的了解不但精深,更胜在广博。在这一点上,你要胜过任何英国本土的同龄人。总之,丹,这个职位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我早就听说麦格教授素来以有话直说所闻名(she never minces her words!),但作为校长,她恐怕有时候必须绕着圈子转弯抹角地把话说得体面、漂亮。我看得出,这让这位令人敬佩的女巫不太舒服。于是,我把她未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Um,麦格教……我是说,米勒娃……这个职位如此棘手,恐怕还有另一个原因吧?我是说,许多人认为DADA这个职位是被诅咒的,对不对?”
随着伏地魔的死,DADA教授职位的诅咒理应被破处了。但,就像世界上大多数事情一样,当真相还在穿鞋时,谣言早就走遍了半个地球。许多巫师并不相信伏地魔已经死了,尽管食死徒残余的组织在傲罗们的攻势下一一土崩瓦解,尽管夏天之前在世界各地——甚至包括我所在的纳米比亚——发生的恐怖袭击都已经停止。
我没有闪烁其词是个正确的决定。米勒娃的眼神犀利起来,方镜片后的绿眼睛灼耀着比翠绿的火光更加明锐的光。
“你相信诅咒仍在吗,丹?”
“不,不,我相信伏地魔已经死了,” 我忙道,但又说:“可是所有人都会盯着下一个DADA教授的下场的,不是吗?”
枪打出头鸟。我想我不会太喜欢那种众矢之的、受人瞩目的感觉。
米勒娃先是同情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露出个坦荡的微笑。
“那我们就更应该让他们看看,你会在这个职位上干多少年。”
霍格沃茨开出的工资条件和福利确实让人难以拒绝,但更加叫人难以拒绝的是在世界顶尖的魔法学校任教,享用那里的图书馆,并与其他顶级巫师交流的机会。谁知道呢?或许我可以在霍格沃茨教几年书,然后再继续周游世界。我心头一热,答应了米勒娃。我们当天就签了合同。
是夜,我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我的母亲是个实打实的麻瓜。她是因为我婴儿时期展现出的魔法能力才发现我父亲居然是个巫师的,自从了解到魔法界的存在后,她大受震撼,久久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丹,你终于能 settle down 了,” 母亲顿片刻,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最后会像你父亲一样……”
父亲和母亲离异后,我与父亲搬去了香港,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重新回到了他的魔法圈子。母亲则与我两个没有魔法能力的弟弟一起,留在了纽约。
我叹了口气。
“妈,你知道的,爸的不快乐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巫师。相反,只有魔法才能让他快乐。”
在母亲离开后,父亲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比以前爱笑,也比以前爱说话了。他时不常带我去他在香港魔法署的办公室,我们的生活也开始充满了活力。此时,母亲听我这么说,也叹了口气。
“我想,我确实试图改变过你父亲,他也试图改变过我…… 但……哎,我们不说这些了。丹,你知道吗?通用电气把彼得升成了正式的工程师,他正在设计一款新型的洗衣机……”
亲爱的读者,你们瞧,这就是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之间最大的问题。母亲热爱她的麻瓜生活;即便巫师世界提供具有同样功能的器具,她也永远离不开电话、洗衣机、洗碗机、微波炉;她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喜欢实实在在的东西,以及能看得见摸得着、能理解其如何运转的物品。而父亲则热爱魔法的世界。他喜欢琢磨母亲口中那些“虚头巴脑,神神叨叨”的古怪玩意儿、奇闻异事。他们两个一边轰轰烈烈地相爱,另一边却又期望着对方为自己去改变。如今看来,这真是既古怪又愚蠢的做法:既然无法爱上原原本本的对方,这又怎么能称之为爱情呢?但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事实上,直到我后来发现了隐藏于霍格沃茨的那桩陈年秘闻,我才忽然意识到,期待对方在爱情中改变,非但古怪和愚蠢,更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我一边指挥着羽毛笔准备教材,一边听母亲不厌其烦地跟我解释弟弟在通用电气的工作,偶尔应付一两句‘嗯、噢、啊’之类的感叹。电话那头的母亲似乎听出了我的敷衍。她有一阵儿没说话,然后突然一语惊人。
“丹,你知道吗?你爸的家族里,曾经有一位去过‘野疣猪’。”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她把 Hogwarts 说成了 warthogs……
“妈,是 Hogwarts,不是疣猪 —— 不过,你说什么?爸爸有亲戚去过霍格沃茨?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呃,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亲爱的。你知道的,你爸曾经和我商量送你去那里读书,他那时向我提起过,好像是你祖母的远方表亲。你那时候还小,大概不记得了。”
“Do you remember his name? Maybe I can find him in the alumni almanacs.” (那你记得他叫什么吗?或许我可以在校友年历里找到他。)
“It was a she, Dan. 不过我不记得她叫什么了。Ashley?Stella? Stacey? Tracy?”(是个女的,丹。)
母亲很抱歉地住了口。很显然,她连名字开头的字母都记不清了。
“没关系,妈妈,我相信我会找到她的。请替我告诉彼得,我很为他感到骄傲。”
母亲许久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断线了的时候,另一头传来了她的声音,语气幽幽的。
“要是你爸还在就好了。”
我假装没听见,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