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节

  燕雪客神色依旧坚定:“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动身,赶紧救出官家。”
  公孙卫点头。
  他本来就是清流那边的人,孙侞近之前都派俞青来取自己性命,显然是不打算留他活命。不管是站在道义的角度,还是站在个人利益的角度,他都只能将赌注压在天子这边。
  阵阵马蹄声中,朝轻岫等人终于抵达龙虎营营房。
  负责门口守卫的小将瞧见公孙卫带着自己亲卫浩浩荡荡地前来军营,也反应过来情况不对,还没想好要不要放人进去,结果公孙卫压根不给士卒反应的机会,将自己的令牌拿在手中,直接带着亲卫们闯营。
  几位小将门喊住公孙卫:“公孙将军,营中不许驰马!”
  公孙卫:“我奉圣上旨意要调龙虎营出城,事态紧急,此刻一切从权!”
  小将面色迟疑:“周将军正在营中,说要带兵马去宫城救火,前营的伙伴们已经动身,眼下营中兵马只剩不到七成。”
  公孙卫知道周将军是孙侞近那边的人,他听到这句话,心中的想法是自己所料无措,丞相那边果然已派人来控制龙虎营。
  他向着方才回话的小将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明白,随后毫不客气地带人直入大营。
  周将军注意到营门出有异动,心中大惊,下意识将手按在剑柄上,站起身,高声喝到:“公孙将军为何夜间闯营,是想谋反吗?”
  公孙卫冷笑:“我本就受命节制龙虎营,此刻如何不能出现在此?周将军如此作态,只怕心怀反意之人,就是你自己。”
  不等周将军有机会反驳,朝轻岫策马上前,举起圣旨,高声道:“官家有旨,令公孙将军接管龙虎营,领兵出城剿匪。”
  她喊着内劲将话一字字吐出,虽然营中有成千上万人,十分吵嚷纷杂,此刻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朝轻岫一番话说完后,周围的士卒全都安静下来,整个大营一时间静得针落可闻。
  公孙卫在军中素有声望,加上圣旨在手,此刻士卒们大多已经信了朝轻岫的话,周将军察觉到人心浮动,有些无可奈何,只好用皇宫那边的事情反驳:“宫城走水,你此刻带人去城外剿匪,岂不陷诸殿下于险地?公孙将军究竟是何居心?”
  话音方落,周将军立刻感觉到两道冷淡至极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他心中大骇,刚叫出一个“救”字,就看到夜色中一道剑光冷电般闪过自己身前。
  “……”
  周将军睁着眼,盯着自己胸口喷溅而出的血泉,缓缓倒地。
  朝轻岫手持长剑,剑尖斜指地面,一字字道:“怀有异议者皆视为叛贼同党,立斩不赦。”
  第312章
  就在此时, 周将军身侧一个亲兵打扮的人立刻向后急退,营中更有数道身影同时纵身而起,朝外面飞掠。
  公孙卫瞬间意识到那些人就是孙侞近派来保护周将军的武林高手。
  逃走的高手们虽然不是朝轻岫的对手,轻功却都不错, 此刻不约而同地向着四面八方逃窜, 行踪太过分散, 显然难以全部拦住……
  公孙卫脑海中刚刚转过上面的念头时,就感觉身边掠过一道风声。
  此前一直默默跟在朝轻岫后面的那个年轻人, 已然如幽影般闪了出去, 夜色中亮起道道寒光, 须臾间,之前逃走的人便从空中接二连三地落下,以死尸的状态砸在地上。
  公孙卫缓缓看向朝轻岫, 神色惊疑不定——她竟带了这样的高手进京!
  朝轻岫仿佛没意识到公孙卫神情的变化, 拱手道:“贼子已死,请公孙将军主持大局。”
  公孙卫扫一眼地下士卒, 先点了下头, 然后低声道:“宫城那边……”
  宫城走火,被留在城中的殿下们需要保护是事实,孙侞近此刻已经抽调了一部分兵力过去, 他带着龙虎营剩下的人一走, 宫中情况就更混乱了。
  朝轻岫目光一动, 道:“事难两全,可在下岂敢陷大人于不义之地?我知道宫城要紧,立刻就去救人。”又对燕雪客道, “之后保护公孙将军的事情,就劳烦燕兄了。”
  燕雪客听到朝轻岫的话后, 就接替了公孙卫亲兵的位置,平静地护在这位将军身后,又对朝轻岫道:“孙侞近那边还有高手,皇城中恐怕并不安宁。”
  朝轻岫淡淡道:“他有意谋反,自然得留高手在身边保护,麾下招揽再多人手,也未必够用。”
  不算司徒元的话,定康这边第一梯队的高手就是卓希声、辛残书那一干人,数量非常有限,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位,其中还有一半都是闲散人员,不肯受孙侞近调遣。
  不久前孙侞近行刺天子时其实派了两名高手,除了辛残书外,还有“横天戟”吕若先,只是这人刚刚抵达时就被李归弦拦住,直到身亡都没能靠近皇帝身侧。
  不算已经死去的辛、吕二人,如今还被孙侞近留在身边的,应该就是居天肴,还有些次一等的人物。
  ——除非孙侞近能从其它地方获得任凭自己差遣的武林高手,可好手又不是大白菜,绝非丞相大人想要多少,就能得到多少。所以朝轻岫认为,此刻孙侞近手下与卓希声同等水平的战力,应该不会超过三个。
  回城途中,朝轻岫跟李归弦交谈过,仅以功力论,李归弦对吕若先只是略占上风,不过与敌人相比,儿童时期就打遍江南的李归弦动手经验实在丰富太多,加上自幼潜修佛法,定力持身,纵然身处生死之战中心境亦不动摇,才能在五十招内取对方首级。
  朝轻岫轻声:“出发前,我其实有所请托,只不知是否有效。”
  当年应律声曾在定康中待过相当一段时间,她性格随和,与三教九流之人都有来往,今日在京畿一带赫赫有名的宁待诏谢得意等人都是她的旧友。
  燕雪客若有所悟。
  没了捣乱之人,龙虎营的士卒很快被编成长队,公孙卫一面调遣兵马,一面安抚士卒,高声道:“诸位随我出城勤王,事后官家定有封赏!”
  离开大营之前,公孙卫遥遥看了朝轻岫两人一眼。
  朝轻岫冲他温和笑了一下,旋即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
  在消防能力有限的年代里,皇宫走水绝对算是大事。
  注意到火光宫人们惊惧得到处乱跑,连许多有品级的内官都无法保持镇静,甚至有人趁机打包了不少财物,想要溜出宫去。
  然而那些人大多没能成功。
  孙侞近动作非常迅速,在宫城走水的第一时间便带兵前来,让禁军守住宫城大门,不许闲杂人等出入,同时派人救火。
  或许是为了保证要紧人物的安全,孙侞近第一时间派人去接了诸皇子皇女以及他们的生母过来,王贵人第一个响应,但可能是情况混乱的缘故,郑贵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郑贵人的突然消失让孙侞近微觉不快,当下加派人手搜宫,希望尽早找到秋水殿那群人的踪迹。
  一位护卫走过来,道:“大人,王贵人有请。”
  孙侞近收敛了面上的神色,举步走入被临时征用来安置宫内贵人的殿宇中,站在阶下向里头的人问过安,又道:“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请贵人稍安勿躁。”
  屏风后,王贵人点点头,和气道:“丞相辛苦。”
  哪怕到了这样图穷匕见的时刻,她的声音依旧很稳,对话内容也很正常,几乎看不出谋反的痕迹。
  王贵人轻声叹息:“我来时太匆忙,只带了几个孩子在身边,可老八他们也是官家血脉,可此刻宫中情势危急,还需早些将人带过来安置,否则你我便对不住官家的嘱托了。”
  孙侞近躬身:“臣已经派人搜查,一定尽快救出诸位殿下。”
  在孙侞近向王贵人回话的时候,俞家的一个弟子匆匆走来,向丞相躬身问候。
  孙侞近一看对方脸色就知道有事,立刻行礼告退,换了个地方听人禀报。
  俞家弟子:“回禀大人,咱们的人有许多都受到袭击,而且我家大人自出去后,就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孙侞近皱眉。
  俞青来是他麾下十分拿的出手的剑客之一,在北边武林盟被北臷牵制的情况下,京城中能稳压他一头的高手不多,何况俞青来做事机密,很擅长保全自身。
  孙侞近:“既然如此,就再派些轻功高手去探一探,不管看到什么,都尽早回来禀报,期间不要与人起冲突。”
  俞家弟子应下,又道:“还有宫城这边,居家的几个朋友也忽然没了消息。”
  孙侞近蹙眉。
  外出的高手忽然没了消息倒还好理解,居家的几位弟子一直待在宫城内,怎么会无故消失,莫非是有敌对之人已经潜伏在侧,伺机要与自己作对吗?
  听见坏消息后,反而是居天肴更加镇定,她神色淡淡,毫不在意道:“宫城混乱,几个弟子失踪而已,不算大事,丞相不必在意。”
  孙侞近沉吟:“或者是有人趁机在下黑手……”
  居天肴:“无论这事是否是敌人做的,对方不露面,就是不想与咱们正面冲突,只消王贵人这边不出事,一切便不要紧。”
  孙侞近点头:“居香膳说得是。”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兵贵神速,孙侞近深知,此次计划有些仓促,事情拖得越久,情况对自己就越不利,可外面的噩耗却一点不肯体谅丞相大人的心思,一个接一个传来,而且一个比一个严重。
  比如最新的这个消息,俞家弟子过来汇报,说底下人发现公孙卫已带着龙虎营出城。
  公孙卫活着,还安全离开了定康,自然意味着俞青来行刺失手,而此前孙侞近这边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孙侞近目色一厉,但很快又冷静下来,轻描淡写道:“宫城走火,公孙卫偏偏挑这个时间带走兵马,其心实在可诛。”
  他心中清楚,公孙卫一定是接到了消息,准备去城外查探情况,甚至是去救援皇帝。
  若是皇帝当真活着回到了定康……
  孙侞近看向居天肴。
  居天肴露出一点笑:“丞相不放心么?”
  孙侞近也露出微笑,一副从容镇定之色:“有居香膳亲自出手,孙某能有什么不放心之处!”
  手下看孙侞近似乎不大生气,才又壮着胆子开口:“还有一事,禁军的几位指挥使,忽然集体染上了呕血之症,眼看已将不治……”
  孙侞近刚平复下来的面色再度微微泛青。
  他绝不相信那些指挥使是集体突发急病,集体中毒倒是有可能。
  可那些人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又是谁对他们下的手,莫非是郑贵人那边吗?
  居天肴也觉此事跟中毒有关,主动提议:“我可以去瞧瞧。”
  孙侞近则有些犹豫:“多谢居香膳厚意,可王贵人身边更不好离人。”
  他担心给指挥使们下毒其实是调虎离山之计,想要借此将居天肴调走。
  居天肴并不坚持,道:“也罢,那我先派两个弟子过去,至于四位指挥使那边,就派副手接替。先开些药服用,看能不能稳住他们的病症。”
  孙侞近对此并无异议,他一向擅长笼络人心,此刻丝毫不介意居天肴表现得有些强势,甚至越俎代庖,替自己制定后续计划,闻言还连声道:“居香膳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们都要听命行事。”
  下属们纷纷躬身称是。
  侧殿内,一个眉宇间带着点阴冷之气的少年男子正斜靠在软垫上,悠闲地听着侍卫说外面的情况,然后用略显僵硬的大夏语道:“原来丞相觉得情况不对,既然如此,那我便去外头看看,倘若果然有人在旁窥伺,就替丞相将人除掉。”
  侍卫小心建议道:“君侯还是留在此地保护贵人为上。”
  少年男子一摆手,止住了侍卫的话头:“不要紧,我不过在边上转一转,马上就回来。”
  侍卫还想说话,看一眼地上隐约的暗红色血迹,又吞下了后面的话语。
  少年男子唇边露出一抹阴冷的笑——作为北臷派来襄助孙侞近的贵族高手,他面上虽为孙侞近办事,实则一直心向北臷,私心一直想探一探皇城情况。
  可孙侞近虽然愿意接受北臷的帮助,平时却并不许他们随意行动,显然大有防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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