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李归玉孑然一身。
“他们会像这位小姐一样,心系殿下,关爱殿下。”
李归玉呼吸急促起来。
她的话仿佛在提醒他,诅咒他。
没有,没有会人再像她一样对待李归玉。
他的母亲厌恶他,他的父亲那么多儿子,根本不在意他,他兄弟视他为仇敌,他身边所有人都对他有所求。
再不会有一个人,会不问他出身,不问他来处,如此全心全意爱着他。
“日后,”洛婉清笑起来,真诚的眼中满是期待,明明是祝福,却仿若诅咒:“殿下必定不会,憎而无果、求而不得、孤家寡人、痛苦一生。”
这话让他内心巨颤,他瞳孔急缩,忍不住朝她猛地出手,一把抓向她的咽喉!
察觉李归玉动手,洛婉清神色一凛,抬手挡住李归玉动作,手中千机珠帘猛地拽开,上百根梨花针飞驰而出!
李归玉腰间长剑如光影而出,在空中急绞下针,直取洛婉清门面。
洛婉清用千机珠链绞住剑尖疾退而去,长发随风散开,露出她清冷坚韧的面容。
月光下,那美如琉璃的女子神色冷冽,如宝剑出鞘,照一室清光。
李归玉剑气大震,洛婉清弃开珠串,从腰上把出腰链,内力一震,腰链化作节节软剑,如灵蛇缠上李归玉长剑,随后吐信而去,不守反攻。
两人你来我往喂招不过片刻,洛婉清便觉有些吃力,她正欲咬牙抢攻,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唤:“惜娘。”
与此同时,一颗石子迎着李归玉直袭而去!
那石子几乎是同声音一起击打到李归玉门面,李归玉疾退半丈绞下石子,洛婉清同时足尖一点,便退到声音来处。
李归玉躲开棋子落定,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青年。
他穿着白衣绣鹤黑氅,头上一根玉簪半挽,白皙消瘦的手腕上挂着和方才洛婉清手上一样的珠串,神色冷淡。
周边走出许多人来,洛婉清单膝跪下,恭敬唤了一声:“公子,人到了。”
说着,洛婉清便起身退回谢恒身后。
谢恒目光随着她看去,落在她被李归玉剑风伤到的伤口上。
伤口在脖颈,嫣红的血滴顺着纤白如玉的脖颈流下,谢恒目光微暗,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一手压袖,抬起手来,似要触碰她的伤口,也就那刹那,李归玉骤然提声:“你不是想要白离吗?”
所有人一顿,谢恒转眸看过去,就见李归玉看向洛婉清,冷声道:“别碰她,把她给我。”
说着,李归玉看向谢恒,认真道:“我还你白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恒:“朱雀,他说话我不爱听,掌嘴。”
第三十八章 (修)
◎她必须在他们之间,求出一条新的路来◎
(上章结尾处重新润色过,重看阅读体验更好,不看也可以)
听到这话,谢恒没有立刻出声,他摩挲着手上千机,似是观察着李归玉的反应。
李归玉似是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一笑,温和道:“我来之前已经让人去了东宫,我不见,东宫和皇后便会有发作的机会,监察司固然位高权重,但我毕竟是皇子,司主大业未成,想必不会如此冲动?而且,”李归玉淡淡看了一眼洛婉清,眼中带了几分厌恶,“短时间养出一位如此相似的女子,司主怕是费了不少功夫,用她交换,司主想必早就做好了准备?”
谢恒拨弄着珠串没有出声,洛婉清一想,便明白了谢恒的意思。
她立刻上前,恭敬道:“属下愿与白离使交换。”
谢恒闻言微顿,回眸看她一眼。
旁边青崖轻咳了一声,提醒了一句:“公子。”
谢恒没有应声,他收回目光,抬眼看向李归玉,思索着道:“殿下千辛万苦抓了白离,想必是有所筹谋,如今明知有诈,还随她过来,应当不只是想讨要个人吧?”
“谢司主多虑了,”李归玉轻笑,“谢司主让这位姑娘诱我来此,难道不是觉得我会为她交出白离?”
谢恒摇头,没有出声。
李归玉微微皱眉,谢恒抬手,周边人便架起弓弩,李归玉扫了一眼,颇为不解:“谢司主什么意思?”
“我若只是换人,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到你府邸就好。”谢恒声音淡淡,“诱你过来,不是用她换白离,是用你的命换。”
“谢司主,”李归玉冷声开口,“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谢恒点头,情绪没有半点波动:“我知。”
“谋杀皇子这是重罪。”李归玉提醒。
“谁杀的呢?”谢恒抬眸,李归玉一愣,听谢恒一字一句问,“谁见到、谁证明、谁敢说,是我谢恒杀的?”
李归玉皱眉,谢恒平静开口:“今夜,张逸然大人亲眼看见你送一位猎户之女入山,他带着人贩子回到东都,由监察司司主亲自接见,处理相关事宜。而你怀疑我为你设下圈套,派人去了东宫以作保险,在你身故之后,向东宫揭发检举我,你觉得,你那位奴仆的话,有多少分量?”
李归玉不言,谢恒分析着:“于圣上、于他人眼中,你此举疑点重重。你明知有诈,为何要来?你因何在一开始就怀疑我?东宫如何证明,你派去东宫的人没有问题?而陛下又如何相信,这不是东宫买通你的人诬陷我,以遮掩他们杀害你之事?”
谢恒一句一句追问:“张逸然大人,乃朝中公认的直臣,他绝不可能为我作伪证,有张大人为我作证,那是谁作证你的说法,能让陛下更为信任?谁亲眼见到我杀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监察司杀你?”
这一通问下来,李归玉脸色笑容终于淡了下来,他想了想,反应过来,轻笑出声:“张逸然是你一早安排的?”
谢恒不置可否。
李归玉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为了一个手下做到这个程度,谢司主真是出乎我意料。”
“白离人呢?”
谢恒追问。
李归玉没有直接回答,只道:“其实如此下去,我们不过是两败俱伤,不如我们进屋一叙,”李归玉抬手指向旁边亮着灯火的小屋,颇有诚意道,“详谈罢?”
谢恒抬眸看他,李归玉只问:“司主当真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吗?”
谢恒闻言,想了片刻,终于唤了一声:“惜娘。”
洛婉清疑惑看向谢恒,就见谢恒提步,其他人都没有动,朱雀踹她一下,小声提醒:“跟上。”
洛婉清立刻跟上谢恒,三人一起进了屋子。
这房屋本来就是谢恒征用来埋伏李归玉的,房间里布了茶水和棋盘,是谢恒方才等候时所用。
进了屋子,谢恒同李归玉一起坐下,洛婉清收拾了棋盘,来到谢恒身前,提起茶壶,低头给谢恒沏茶。
李归玉扫了一眼,不着痕迹起身,从洛婉清手中取过茶壶,淡道:“我来吧。”
洛婉清一顿,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的谢恒,谢恒倒也没有出声,李归玉垂眸给谢恒斟茶,又翻了一个茶碗,给洛婉清也倒了一杯,随后才给自己倒茶。
谢恒冷眼旁观着一切,等李归玉落座,他亦不开口,两人静默片刻,李归玉笑了笑,温和道:“其实我没有和司主作对的意思,一直以来,我和司主目的都是一致,我早就知道白离我在府中,只是考虑司主打算和我结盟,一直留着她。但既然司主不愿意,那留一个监察司的人在我府邸也不合适,所以我这才动手,将白离揪了出来。”
“你不必同我解释,”谢恒不咸不淡,“说条件。”
“我要她。”李归玉看向洛婉清,笃定开口。
“不行。”谢恒径直拒绝。
“十日后,芳菲阁,我们换人。”李归玉没给他拒绝的空间,“不然从今日起,每一日,我向监察司送一部分白离,十日,我必将白离大人,全部送回。”
听到这话,洛婉清感觉周边瞬间冷了下来,她心中亦是一凛,十日,每日送“一部分”白离,李归玉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你可以杀了我,”李归玉看着谢恒,平静道,“反正我孤家寡人,也无牵挂。你将我杀了,父皇就算拿不到证据,但也必定对你有所忌惮,我的说辞不够证明你杀我,但你又觉得,你的说辞,就完美无缺吗?我抓了白离,什么都不需要说,我死了,你,就最大的嫌疑人。”
谢恒不动,他摩挲着千机珠串,看不出喜怒。
李归玉继续道:“我母后不省油的灯,世家对你多有怨言,日后你监察司内外交困,除非你有回天之力,不然,你要做的事绝无可能。我不惜命,”李归玉轻笑,目光仿佛是淬了毒,“但我的人,一定拉白离陪葬。她一定比我死得更惨。”
听到这话,谢恒垂眸,只道:“你威胁我?”
李归玉笑了笑,轻声开口,似是怀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本来是谢家出身的女官,当年还入宫给我上过几课。她本身前程无量,但为了你,跟着你去了监察司,从此刀尖舔血,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夫妻恩爱,儿子也差不多有你大了,早几年她就可以离开监察司安度晚年,但顾念着监察司缺人,还没有一个能承袭白虎使位的女司使,才一直留着。她为你做牛做马,最后还要为你惨死于他人手中,”李归玉轻声询问,“谢司主不会愧疚吗?”
“我自然是会愧疚的。”
谢恒抬手握住茶杯,轻抿了一口,随后抬眸,似是思索什么,看着李归玉道:“今夜换人,就在这里交换。”
“十日后,芳菲阁,”李归玉冷静咬定,“没有商量。”
听到这话,谢恒盯着李归玉,他看了许久,突然轻笑出声。
洛婉清很少看到谢恒笑,他这一笑倒是极为好看,像是清水漾开,清清浅浅,又带着粼粼波光。
他抬起手,唤了一声:“惜娘。”
洛婉清站在他身侧,闻言疑惑弯腰,轻声道:“公子?”
谢恒没有回头,他翻过手掌,用冰冷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
洛婉清一愣,随后就听谢恒清冷如泉的声音平静开口:“殿下刚回东都,怕是不了解我的脾气。我创监察司以来,一直奉行以恶制恶,以杀止杀,多年前还有人曾经像你一样招惹监察司,现下世家大多安静,因为招惹过的,”他顿了顿,轻言慢语,语气平淡,“都死了。”
李归玉不说话,他目光落在谢恒手上。
谢恒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肤白如玉,他指尖应该有些凉,碰到洛婉清脸上时,女子似是忍不住微微一颤,随后便见如薄纸一般的面上染了几分嫣红。
李归玉神色冷下来,谢恒抚摸着洛婉清脖颈,面颊,摩挲到耳垂,仿佛玩弄什么玉器,旖旎缠绕,平淡道:“我不在乎白离生死,她活着自然最好,她死了我为她报仇,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挑战监察司,更不喜欢有人威胁我。”
说着,谢恒将洛婉清一把拉到怀中。
洛婉清被他按着坐在他身上,面对着李归玉,他的手暧昧环过她的腰,将她重重往后一揽,两个人就贴在一起,仿佛是将她整个人包裹在身体中,宣告着某种特权。
洛婉清整个人僵着身子,勉力保持冷静,垂眸不敢多看。
谢恒将脸轻轻放在洛婉清面颊旁边,气息喷吐在她耳侧,平静看着李归玉:“我想殿下也是,对么?”
李归玉眼中瞬间爆出杀意,他死死盯着面前神色平静挑衅的青年。
他知道这是谢恒在试图激怒他,是谢恒对于他用白离威胁他的还击。
他用白离威胁他,他就用面前这个赝品反过来威胁自己。
谢恒不允许这场谈判失控,他要占据绝对主导,每一步他都安排了相应的棋子。
李归玉让自己的奴仆去东宫,自己将计就计,他就让张逸然成为最关键的证人,黄雀在后。
他用白离威胁他,他就用这个赝品震慑他。
明明是赝品,根本不该影响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