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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第一媳 第213节

  一个时辰后,他们便回来了。
  各自洗洗倒头就睡,至子时赵子仪醒来,叫醒了梁心铭,精心收拾装扮,准备夜探隔壁的满庭芳。
  他们在酒楼吃饭时,赵子仪凭着绝好的耳力,听见隔壁雅间人说原本请了裴知府,但裴知府今晚要在满庭芳招待重要客人,所以来不了了。又从他们言谈间得知,裴知府在溟州是孟远翔的属官,前儿京城传来消息,说孟远翔下狱了,裴知府很是不安,连续派人进京打探消息。
  这件事梁心铭听洪飞说过。
  梁心铭被刺杀那天下午,洪飞去探望她,梁心铭问起溟州官员的调动情况,想从中探出王亨的去向。王亨追查海盗一案,若涉及官员像孟远翔这样调离原任,他肯定会追查过去的。其中有个禁军副将军当时参加剿灭海盗的,后调去了湖州;还有个官员调去了云州,所以梁心铭觉得,眼下王亨不在湖州就在云州。后来她又问赵寅“恩师去湖州了吧?”赵寅当时一怔,虽未承认,但无异于默认了。
  现在,她敏锐感觉这裴知府似有问题,当然不会放过,要助王亨一臂之力,探查裴知府的底细。
  为何要夜探满庭芳呢?
  梁心铭运用反侦察的思维分析:若她是裴知府,有些重要的东西会放在哪里呢?放在家里被人搜太蠢了,放在衙门也不安全,放在私宅也容易暴露。满庭芳是前任知府马瑞建造的,他又常带官员去寻欢作乐,等于一个公共场所,人来人往,把东西藏在那反而不引人注目。
  当然,她这假设也不一定准确无误,想着今晚没有收获,明晚就上裴知府家去瞧瞧;再一个目的就是,梁心铭想弄清楚裴知府今晚要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深夜潜伏,一般是穿一身黑衣,但梁心铭却穿了一身白衣,因为外面积雪未化,容易和积雪融为一体。她没有白色衣服,便将中衣套在水獭皮袄的外面,反正中衣宽松的很。穿好了,她暗想“这也算是内衣外穿吧”。
  收拾完,出房和赵子仪碰头。
  赵子仪果然也是行家,没蠢的穿一身黑衣,而是穿了一身银灰,在夜晚的白雪世界中,也不算惹眼。
  他们没走门出去,而是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赵子仪撑起窗扇,先让梁心铭上了窗台,然后揽着她腰,轻轻一纵身,直跳到一丈开外的后园小径上,没在窗台下的积雪上留下任何痕迹。放下梁心铭,他又返回去放下窗扇。然后再翻过客栈院墙,入满庭芳,也是同样谨慎。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雪后的青冥深邃无垠,一轮圆月悬在当空,照得这汉江府城如同白昼一般。
  昨天是元宵节,城里有灯会,今晚依然。此时街上热闹不减,满庭芳内更是彩灯灼灼、笙歌悠扬。园内有山有水,有亭有轩,梁心铭觉得就是一个“大观园”。可见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的胆子有多大,比皇帝还要逍遥呢。
  赵子仪带着梁心铭左躲右闪,直入一院内。这是戏子们住的地方。一番探查后,两人进入一间屋,点燃烛火,赵子仪便闪身出去了,在外替梁心铭望风。
  梁心铭在妆台前坐下,用人家的东西开始化妆。
  化妆之前,她先用眉石在面颊上点了些不规则的雀斑,因为她要画浓妆,做出掩盖斑点的效果。
  然后,她将眉毛描得长长的,眼影涂得粉粉的,腮颊抹得艳艳的,嘴唇涂得猩红性感;又特意往牙齿上沾了些红痕,弄得就好像是因为唇上胭脂不小心沾上去的样子,咧嘴一笑,十分的触目惊心,适合装鬼。
  再簪了几朵花儿,挑一身猩红色的裙子穿上,还有红绣花鞋。——她不想留下自己的任何踪迹。也真难为了这屋主,居然和她的脚差不多大。
  装扮完毕,她的风格一变,立马成了性感火辣的美女。
  她想了想,又逐个开了桌上的瓶儿罐儿查看,找到抹脸的什么膏,挖了一大坨往脖子上用力抹;抹完又搽香粉,搽得香喷喷的,然后开了门,一阵香风就吹出去了。
  赵子仪看着眼前的梁县令,好险没晕倒,忍不住在心里批判:就算要装女人,也不能自甘堕落,怎么能装成这种低级庸俗女子呢?这也太辱没身份了!
  第336章 夫君来了
  梁心铭可没工夫跟他解释,她弄成这样是为了掩饰身份,香味是为了掩盖体味。她想的十分周全:万一被人撞见,山不转水转的,将来碰上了也不会联想到她身上。
  她把换下来的绣鞋往赵子仪手里一塞,示意他藏起来,他斜背了个包裹在身上,方便装东西的。
  赵子仪把鞋子收好了,继续带着她左躲右闪地潜行。
  他们避开宴饮的地方,接连搜查了好几处院子,一无所获,最后,梁心铭将目光投向那笙歌悠扬的所在。
  这是一处奢华的屋宇,前院正上演轻歌曼舞,宾客们都汇聚在厅堂吃酒赏歌舞。赵子仪先靠近探查了一番,出来对梁心铭附耳道:“这里有高手,怎么办?”
  他是不怕的,却不想梁心铭涉险。
  梁心铭却是遇到困难不肯退缩的性子,也附耳道:“趁他们玩得开心,还像先一样进去。后院没人吧?”
  赵子仪被她身上的香味儿熏得差点打喷嚏,急忙捂嘴后退,硬生生把那个喷嚏憋回去了,才转脸对她点点头。他就知道她不会退的。他便避开前院,带着她进入内院,从第二进开始,逐渐往里搜查。这些地方也有仆妇当值,但大部分人都在前面伺候。这就给了他们机会。
  梁心铭也不是乱闯的,专门选书房、卧房进去搜。
  连续进了几间屋子,她暗暗咂舌:弄得这么奢华,这满庭芳现挂在谁的名下?这就是贪官的窝藏点啊!
  眼下她进的屋子里一色的紫檀木家具,华丽的朱漆大屏风,内嵌精美的刺绣美人图,两边粉色纱幔高挽。梁心铭走进东次间,也是一色的紫檀家具,里面还有套间,月洞门上悬着珠帘,光华闪闪。套间内有雕刻精美的拔步床……
  有赵子仪望风,梁心铭并不害怕,点着一支小蜡,手掌遮着微光,在房中幽灵一般飘,仔细查看、寻找。
  她手上戴了手套,力求不留下任何痕迹。
  很快她发现目标。
  大靖的状元郎、梁县令干起了鸡鸣狗盗的勾当——开了人家柜子最底层暗屉的锁匙,找到一个朱漆盒子。
  这才是她一定要跟赵子仪来的原因,破机关找东西赵子仪可比不上她,她可是王亨的徒弟。
  她看着那盒子心想,既然藏这么隐秘,应该是要紧的东西,便想打开看看。那盒子却没上锁,盒子盖也很普通,顺着槽子一抽就出来了,盒子里有一叠信件。
  梁心铭不料这样轻易就打开了,心里嘀咕“恐怕不是什么重要的信”,兴奋的心情淡了些,随便拆开一封看了起来。——裴知府要知道自己的鲁班锁被人家轻易就打开了,还污蔑他藏得不够谨慎,一定气得吐血。
  梁心铭看了一点,心又提起来。
  正在这时,忽听赵子仪在窗外低声道:“来人了!”
  梁心铭急忙将信重新折起来,塞入信封,装进盒子。这一会的工夫,就听见外面说话声隐隐传来,从原路出去是不可能了,她忙冲到窗前,先将盒子递了出去。
  赵子仪接了盒子,往怀里一塞,正要拉她出来,却听见说话声顺着游廊过来了,大月亮下,他即将暴露在众人视线内,更别说拉梁心铭出来,必定是一览无余。
  千金一发之际,他迅速往廊柱后一闪,藏住了身子,丢下梁心铭不管了。等那群人进了屋,他才出来,翻身挂在游廊下的横梁上,透过窗户注视屋里动静。
  梁心铭眼睁睁看着赵子仪在自己面前消失,简直不可置信:忠心的赵护卫丢下她不管了?
  靠!这唱的哪一出?
  她宁可相信自己会叛变,也不相信赵子仪会扔下她逃命,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
  很快她便知道原因了。
  没了赵子仪,她只能靠自己,独自翻窗出去太不现实,她便急忙回身环视屋内,想找个地方暂时藏身。结果,藏身的地方还没找到,却听见外面对话声传来:
  “这地方不错,裴大人有心了!”
  “王大人满意就好,下官也安心了。杨清,大人住的地方都收拾妥了?伺候的人也都派妥了?”
  “大人,都收拾妥了。”
  “裴知府,本官现在还不困。如此良宵,回去睡觉岂不辜负了上天所赐?不如咱们继续饮酒赏月如何?”
  ……
  后面的话,梁心铭听不见了。
  她如被施了定身法,再也挪不动脚步——外面说话的,正是她的前夫、奉旨去溟州查海盗案的王亨!
  他不是该在湖州或者云州吗?
  怎么来荆州了!
  梁心铭脑子有些乱,但这并不妨碍她拟清思绪:怪不得赵子仪跑了,感情是觉得王亨在,她不会有危险,就算被发现了,大不了暗中对王亨表明身份就完了。
  梁心铭心中哀嚎:她不想见王亨啊!
  不对,她很想见他。
  日思夜想!
  可是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欺君之罪”四个字悬在她头顶,迫使她考虑一切可能:生死相隔九年的夫妻,忽然重逢会怎样?发现门生是女扮男装又会怎样?王亨还能保持冷静吗?这不比当年,当年他们都还小;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旺盛的荷尔蒙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她实在不敢想,也不敢尝试。
  两辈子加起来她已经是中年人了,理智战胜感情,她还是维持原判:绝不能让王亨认出她!
  她转身又趴到窗上,心想他们进来了,她应该可以出去了吧,外面应该没人了,赵子仪该接应她。
  然窗外空空,哪有赵子仪。
  梁心铭想自己爬出去,又怕弄出动静来,惊动外间的人。刚想到这,就听身后有人问:“你在做什么?”
  梁心铭被带上了厅堂。
  厅堂上,灯火通明,王亨一身绯红官服,坐在右上首,脸上的笑很随意、神态很不羁,就像梁心铭当初在徽州第一次见他一样。另一个唇上留着短须的四十出头官员坐在左边,神态谦卑恭敬,应该是裴知府。
  王亨骤然发现梁心铭,笑容凝住,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第337章 老鼠爱大米
  他并未鄙夷这浓妆艳抹的女子,透过现象看本质,发现她浓妆艳抹的面具下的眉眼和梁心铭有些相像;甚至,大胆闪烁的眼波和林馨儿很像。他的心海立即泛起波澜,一面警惕,裴知府弄这么一个人送到自己面前,是什么用心?一面又期待,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裴知府则很不悦,哪来的俗艳女子?
  他是正宗科举出身,身上有文人的清高,狎妓也讲品味,喜欢有才情气质不俗的女子,最好是那种出身良好却遭家变流落风尘的大家闺秀。这女子太俗了,他都看不上,出身名门的王大人能看上吗?这不丢他的脸面嘛。
  这种女子怎么能拿得出手!
  他便板着脸问:“你哪来的?怎会在这里?”
  梁心铭迈着猫步,将身子扭出万千风情,朝上走了两步,红唇含着纤纤玉指,娇媚地瞟了王亨一眼,才娇滴滴地对裴知府道:“小女子特地在这里等大人呀!”说罢,花痴样地盯着王亨,使劲抛媚眼。好久不见,好想他,这媚眼抛的十分欢快,百分百真心,本色表演,一点不掺假!
  王亨完全接收了她的媚眼,深深地凝视着她。
  裴知府担心王亨生气,扫了他一眼,把脸一沉,刚想呵斥她“不可无礼”,忽然觉得不对:怎么王亨直直地盯着这女子?他反应极快,立即换上一副神情,道:“王大人可不是一般人,若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又转向王亨,笑道:“王大人觉得这女子如何?”——看上才怪!
  王亨不语,只是盯着梁心铭,仿佛为她所迷。
  梁心铭急忙道:“小女子会唱曲、会跳舞,还会弹琵琶呢!大人——”最后的尾音如九曲回肠,绕梁三日不绝。
  裴知府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嫌弃地想:“不堪!太不堪了!”又见王亨听得很专注,非常失望:还是世家子、状元呢,不是油盐不进吗,原来好这口!
  他脸色很不好,心情也矛盾,因为他早已为王亨安排了两个合适的女子——他的两个女儿——只等王亨说歇息,就送他去女儿的香闺,要当便宜岳父,谁知半路杀出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公然勾引王亨。
  他不知王亨对梁心铭到底什么心思,也不敢让她退下,便想进一步试探,因此命令道:“既这样,你就唱一曲。王大人精通音律,你的歌舞若不入流,就别献丑。”
  王亨也想试试梁心铭,摸清裴知府的底细,因此也不推辞,一副客随主便、等着听曲的架势。
  梁心铭原想表现粗俗些,被他们赶走,结果没成功。
  想想也是:林馨儿十二岁便和王亨分开,再见面已是六年后,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小女孩脱胎换骨,加上梁心铭的有意隐瞒,他不能确认她很正常。可梁心铭就不同了,身高长相已经定型,又才分别一年多,任凭她如何浓妆,除非在脸上蒙一层人皮面具,否则王亨怎不怀疑呢。
  梁心铭也没指望一下子就打消他的怀疑,但是检验过程应该在私下进行,限于他们夫妻之间,而不能当着裴知府的面。她暗骂裴知府:“想听本官唱曲?还想看本官跳舞?你好大的脸!连皇上还没这个荣幸呢。”
  她要恶心这道貌岸然的家伙,顺便调戏小亨亨,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笑灿灿地让人伴奏。
  裴知府听后,对杨清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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