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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蛇鲨传说

  蛇和鲨都是自然界很优秀的猎手。同样地,他们也都是自然界里很贪食的猎手。蛇是囫囵吞枣,鲨是凶猛撕咬,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它们都要把猎物塞进肚子里告密者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小床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要生气呢?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妈妈死了之后,新妈妈对他远没有妈妈对他那么好!其实这只不过是心理误区罢了。新妈妈对他还算不错,至少自己的儿子铺盖什么,就让他也铺盖什么。只是眼下的季节不太好,深秋恰逢几场雨,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还没到生火的时候,屋子里就显得格**冷。可是告密者不那么想,他把自然界的严酷都归咎于自己的继母了。说到继母,更让他不爽的则是继母带来的那个儿子。现在,那讨厌的小东西要当他的弟弟了。弟弟相当瘦,显出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来。于是他相当鄙视他。可是弟弟有一双很大的乌溜溜的眼睛,还有小刷子似的、长长的、扑闪扑闪的睫毛。这就让他感到心里很不平衡,为什么自己没有那么大那么漂亮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呢?这个连上帝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他耿耿于怀了大半年。那个时候,不论是穷人家还是富人家,都习惯了让弟弟穿哥哥的旧衣服,不过在自己的家里,这个优良传统没有很好地秉承下来。弟弟跟着新妈妈来的时候,穿的衣服就很漂亮。他居然有小西服、小皮鞋,还有让自己羡慕不已的背带裤。进到这个家庭之后,父亲仍然给他购置新衣服,而自己的衣服嘛,唉,不说也罢。弟弟的衣服比自己多也就算了,弟弟的玩具也比自己多,这就有点太过分了。最讨厌的是,弟弟居然还有毛绒玩具!男孩子应该喜欢毛绒玩具吗?告密者是在胡同里长大的孩子,如果让别的孩子知道自己睡觉还想抱着毛绒玩具,那他们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的。不过自己当真很想要一个毛绒玩具,可是父亲对他这个要求不予理睬:“你已经是个大男孩了,将来还要照顾弟弟,要那些干什么!”父亲不给他买,却给弟弟买,要不就是新妈妈给弟弟买的。总之,想起这些事,告密者觉得一切都很讨厌。告密者从一张冰冷的小床上坐起来,睡不着觉。家里的房子倒是很大,告密者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家的房子也都该这么大。在床上坐了一小会儿,告密者想要去撒尿。尽管外面很黑,他也得步行到洗手间去撒尿。假如尿在了床上,父亲会毫不留情地讽刺他,并且赏给他一个大嘴巴。尽管还有些怕黑——谁让他晚上去听小伙伴们讲鬼故事呢,不过告密者还是下了床,推开自己小屋的门,走向洗手间。到了洗手间,他可不敢开灯,以免惊动了父亲,又挨上一个大嘴巴。可他又不能尿到外面。在那个年代,他家的洗手间就已经用上冲水马桶了。如果他尿在马桶圈上,少不了还是一个大嘴巴。唉,怎么这么难呢?!告密者用手在马桶圈上摸索着,好不容易确定了范围,然后他就半蹲着,撅着屁股。这不是一个很舒服的尿尿的姿势,却是很安全的尿尿的姿势!尿完了,他发现自己面临一个更为尴尬的处境:他应该冲水,不然父亲第二天早上就会闻到很难闻的尿味;可如果他冲水,那巨大的噪音吵醒了父亲哦,他决定装作不知道。假如明天父亲过问,他会说那是弟弟干的。他撒好了尿,热的液体排出去了,这就让他只穿着小背心的脊梁觉得一阵寒风凛凛。他想赶紧回到屋里。路过弟弟的卧室门时,他听到一阵低低的、呜呜咽咽的声音,这就让他的气很不打一处来!
  我连冲水都不敢呢,你居然敢哭!
  想到这里,他就推门走了进去。
  他本想低声地用不会惊动父亲的声音嘲笑弟弟一下,可是推开门,他发现弟弟蜷缩在被窝里,两只又黑又大睫毛长长的眼睛缩在角落里,恐惧地盯着他看。
  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来
  他的火气瞬间就消去了一大半,可他还是低低地很严厉地问了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哭什么?”“我害怕,睡不着。我还很疼。”弟弟继续抱着被子,怯生生地回答。“疼?为什么疼?”“因为爸爸咬我。”“哦。”在这个打是亲骂是爱的家庭里,告密者竟然还小小地羡慕了一把“让我看看。”
  这一晚天阴得厉害,没有月亮,黑糊糊的房间里看不到什么。可告密者伸手摸摸,竟然也摸到了那坑坑洼洼的牙印。这让他实在羡慕不出来了。“很疼吗?”
  弟弟缩在那里,点点头。“别想了,会好的。”他站起来,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就想回屋。弟弟说:“我害怕,睡不着。”
  真是个胆小鬼!他心想,回过头来,倒是没有讽刺他,反而说道:“害怕什么呢?”也许正是害怕这个词,让他又联想到了自己吧。“害怕有怪物藏在我的床下。”
  告密者就弯下腰,在床下探头探脑地看了好一会儿,还假装和怪物打招呼,然后说:“瞧,没什么怪物,就算有,不是还和我很友好吗?”
  弟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傻愣愣地点点头。“有时候,”他站起来“有时候,怪物并不可怕啊,人才可怕呢。你有没有想过和怪物成为好朋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这样的话来。“没有。”弟弟摇头。“那么,试着和它成为好朋友吧,你会发现它其实没那么可怕。它想要藏在你的床下,是因为它也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它,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到那时候,你会发现它也可能很和气、很善良呢。”我在说些什么?告密者越发奇怪自己说出的话了。弟弟似懂非懂,倒是不那么害怕了,愣愣地看着他。“呵呵,这样就好。我以前也害怕一个小怪物,不过我现在和他成为朋友啦。”这话怎么越说越奇怪啦弟弟就问:“哥哥,你的小怪物朋友长什么样子?”告密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说:“哦,等你交到了怪物小朋友再说吧。反正你已经四岁多了,正是和怪物交朋友的时候了,加油吧。”为了避免出现更多难以回答的问题,他替弟弟裹好了被子,又拍了拍他的脑门,就落荒而逃了。
  还好,这一切都没惊动父亲。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卧室里,翻身上床,却发现自己也很难睡着,倒不是因为害怕。
  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去想那些连上帝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为什么弟弟的眼睛那么大、那么黑,还有长长的睫毛呢?这到底是随了谁啊?
  等到他隐隐约约弄明白孩子到底是随谁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还是家教甚严的原因,孩子们在这个家庭里,是绝不能说粗口的,不过父亲倒是经常随意地骂骂咧咧。那么,假如告密者和弟弟随意说了粗口,会怎样呢?弟弟的话还好,一顿饭不许吃,就ok了,这惩罚实在是微不足道。那么告密者呢?他就有很大的不同了,父亲会把他拎起来,给他用肥皂漱口!这时候父亲就会说:“你丫的嘴巴怎么这么不干不净的!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你会把弟弟也给带坏的!来,给你丫漱漱口,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这手段使用过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告密者当然是不敢说脏话了。别说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是听都不愿意听。胡同里的孩子嘴巴常常是挺脏的,于是他就躲开他们,离他们远一点。
  不过等到又大了一岁,连学校里的同学们也毫不在意地嘴巴脏了起来。“我的生字表”倒着念,就是“biao子生的我”“我爱总复习”倒着念,就是“媳妇总爱我”
  孩子们只是这么念着,可不懂这到底是什么含义。媳妇好理解,可biao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有的女的是biao子!”这是大一点的孩子能给出的最确切的答案了。
  但是,到底啥样的女的是biao子
  告密者想不通!
  又大了一点,在孩子们中间开始流行一点点关于男女的事情了。他们喜欢谈论自己的性器官,并且以个头大为荣。告密者自己的就很大!可是不明白大有什么好处,上体育课的时候,他有时候会觉得硌!当他开始接触更多的性器官名词之后,他为此挨了一顿揍。
  那是某一天父亲带他去某个地方时出的事。
  那是一个私家车刚刚冒头的年代,父亲还没有学车,于是只好带着告密者去挤公共汽车。
  车上的人真的是好多好多啊。告密者不喜欢坐车,因为有一次下车的时候被身后的大人们给挤了下去,好几个人是踩着他过去的,还好没有把他踩死。从那以后,他就不愿意坐车了。当然,父亲发了话,他也不敢不坐。
  车上还是那么挤,不过有父亲在身边,他倒是不担心被挤死。
  身后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猛地撞了他一下,他的前胸就猛地贴在了车门上。
  这时候,不知是怎么想的,他嘴里冒出来一句:“哎哟,都硌着我的ru房了!”“啪!”父亲清脆的一个嘴巴赏了过来“胡说八道什么呢!嘴里干净点!”
  怎么,ru房也成了脏话了?!
  记得小伙伴们告诉自己,胸部应该称作ru房啊!
  “男人的胸部就叫作胸部,女人的才叫ru房呢!”下车后,父亲居然给出了解释,算是为这个嘴巴平了反。
  行吧!告密者心想,以后离ru房远一点!0000父亲要带自己去干吗?告密者不知道。
  他带着自己走过几条大路,来到一家医院后面的殡仪馆。“你妈妈死了。”他冷冰冰地说。“啊?”告密者愣了。妈妈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形象啊,他有几年没见过她了。她,死了?
  父亲倒还没有残忍到让孩子一个人进去,于是他带着他进去。在尸床上,他看到那个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女人,而今已然瘦得不成样子。
  他听小朋友们说,有个词叫作离婚。父亲和妈妈离婚了吗?他不知道,当然也不敢问。反正某个周末过后,父亲就带着新妈妈和孩子回来住了。
  那么,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从来没有来看望过自己?
  几年下来,他以为她早就死了。
  看着妈妈,他认不出来,也不觉得伤心难过。早就死过一遍的人再死一次,还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吗?
  最关键的是,他确实认不出自己的妈妈来。于是他想起,按照小伙伴的说法,自己过去的妈妈应该是那种ru房很大的女人,而不是这个干瘪的、形容枯槁的老女人。于是他笑了,说:“这不是我妈妈。”“还笑!这是笑的地方吗?!”于是,噼里啪啦,连续正反几个嘴巴。于是告密者哭了。哭了就行了,后来告密者懂得了,原来这个叫作告别仪式。
  可是,为什么告别仪式只有父亲和自己出席呢?鬼才知道,他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了。活到这个年纪,告密者觉得自己慢慢懂得一些人世间的事了,也就不再执著于为什么弟弟长着又大又黑、睫毛长长的眼睛了。他开始明白一些事情,知道了孩子是男人和女人通过某种神秘的仪式给创造出来的。
  那么,我是父亲和妈妈创造出来的。
  弟弟是新妈妈和不知道谁创造出来的。
  那么,弟弟的爸爸到底是谁呢?
  有一天在饭桌上,他相当莽撞地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话一出口,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弟弟还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新妈妈很尴尬,诧异地张大了嘴巴,没想到父亲很高兴,咧开大嘴笑起来:“你弟弟当然是老子干出来的!哈哈,小子,问得好!”好?好什么?什么好?不过告密者很快明白了这问题的好处。父亲高兴之余,赏了他二百块钱。这在那个年代可以称作是巨款!
  说到钱,父亲倒是从不吝惜,常给他们零钱。而且这零钱都不算很零,都是小朋友们羡慕的大票子。
  如今自己和弟弟都上了学,也就有了花钱的机会。
  他问弟弟:“这钱你要吗?”
  弟弟摇摇头:“为什么要给我?”“因为这里也有你的一半啊。我要是不问你是怎么生出来的,哪来的奖励?!”“那好吧,给我一半。”
  于是,哥儿俩一人一半,分了这笔巨款。
  告密者很快把钱花掉了,用来请小伙伴们吃东西了;弟弟可没花,把钱攒了下来。
  哥哥没钱,也不问弟弟要;弟弟倒是主动问哥哥是不是需要,哥哥也不拿。
  又过了一阵子,他俩开始深入研究一个问题。哥哥问:“为什么你是爸爸生下来的呢?如果是爸爸生下的你,那么好多年前,他就应该和你妈妈在一起了,可是他也和我妈妈一起住,这是为什么呢?”
  哥儿俩研究了半天,没明白个所以然。他们当然还不懂得一夫一妻制的法律条款,但是别人家孩子都是一个父亲一个母亲,为什么自己家不一样呢?
  结论是,父亲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他有两个老婆,没准还有更多!
  这时候,告密者和弟弟越来越亲密了,究其原因,这与父亲的态度不无关系。弟弟年龄越来越大,父亲也就不偏袒他了;要不然就是父亲逐渐对新妈妈失去了兴趣,也就没必要再偏袒他了。所以有时候是告密者遭受惩罚,有时候就会轮到弟弟,只是弟弟年纪还小,经受不住太大的惩罚而已。告密者一直试图搞清其中的规律,随后他发现,其实自己和弟弟都未必有错,是否遭受惩罚,完全要看父亲的心情。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开始有些为弟弟鸣不平了。弟弟跟自己不一样,他可是老师们有口皆碑的好学生。所谓好学生,就是老师让你干吗,你就干吗。告密者觉得根本没必要讨好老师,只要别招惹父亲就行了。而弟弟一方面在家很听父亲的话,另一方面在学校也很听老师的话。弟弟的学习成绩很好,所以他理应没必要挨打。不过父亲显然并不在意学习成绩,所以在班里垫底的告密者倒是很少因为这个挨揍。告密者长到这个年龄,看懂了很多人世间的事,却总有一个问题始终弄不明白。这还是其他小朋友提出来的:“为什么你爸爸那么有钱呢?”这倒不是说,其他小朋友中就不存在一个有钱的家长。也有些孩子的父母从事着出类拔萃的工作或者干脆就是商人,于是就有孩子说:“我爸爸是挖沙子的。”这倒没什么,可人家随后解释说,他有一百多辆车,挖了沙子去卖钱,这就非同小可了。可是,自己的父亲是干什么的呢?他很少看到他出门,倒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人会来家里。每逢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被轰出去——美其名曰是新妈妈带着他们出去玩。这个问题,告密者一时半会儿看来是搞不懂了
  等到告密者弄清楚男人的胸部其实也叫作ru房的时候,他已经上中学了。不分男女,其实那东西就叫作ru房,这是学术上无可争议的事实,只不过男人的ru房不具有分泌乳汁的功能就是了!知道了这个问题,告密者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他已经过了什么都要和家长讨论的年纪。作为一个年轻的小混混或者说不良青少年,他有自己的一帮狐朋狗友。只是他出人意外地迷上了看书,可以说是一个有点文化的小混混。
  不过混混就是混混,他实在没那么多时间来应付学习,所以他的成绩就更糟糕,只是因为义务教育不提倡蹲班了,他才勉强可以顺利升级。
  父亲在这些年里开了公司。不知道为什么,开公司后的父亲脾气倒是好了很多,很少打骂他们,而是干脆懒得过问。
  父亲不理,告密者当然乐得清闲。他将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和哥们儿的相处上,每天很晚才回家。弟弟那时候还没上中学,和他的交集也少了些。
  按理说,这是最为风光的两年,可告密者过得并不舒服。按理说,他有钱,又能打架,为人还相当仗义,可以算得上是风光的混混了。可这期间发生的一件小事,让他郁闷了许多年。
  有一天,他关系最要好的哥们儿问:“喂,你上过女人没?”
  告密者摇摇头,没上过就是没上过。“那好,我给你发一个!”
  发一个就是给介绍个女朋友的意思吧?抱着这个心态,告密者惶惶不安地按照指示来到了某街头公园的长椅边
  这叫什么事呢!父亲出手大方,他有的是钱,所以他们可以安排在任何酒店、饭店见面,而不是这样人来人往的街心花园吧!
  不过这样做倒也让他觉得神秘兮兮的,因此更是紧张刺激。
  他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一边四处观望。公园里净是些提笼架鸟的老年人,只有他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很不搭调。
  可是没过一会儿,有个女孩子冲他这边走来。哦,他远远地看去,她穿得可真够少的啊。上衣比乳罩长不了多少,在腰前一搭,露着肚脐,下面的裙子更是短得可以,估计一蹲下后面的人马上就能看到内裤了。
  等到这女孩走得近了,他才发现她长得实在不好看,不过涂脂抹粉的,也不算吓人就是了。
  两人一见面,显然已经知道见面的暗号了。看对方的穿着打扮,女孩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他寻思着该说点什么合适,女孩倒是大大咧咧,一劈腿坐在他身上,说:
  “你小子长得还挺帅的。”帅吗?告密者不觉得。他一直羡慕弟弟的那双又大又黑、睫毛长长的眼睛,自己可没那么幸运。不过年纪大了,脸盘子长开了,他的模样还算不错,眉毛粗壮浓密,下巴俊俏硬朗,也能迷倒不少女孩子了。
  他没说话。
  她又说:“想要吗?”
  干吗?不至于跟这儿吧!女孩不由分说,两手缠住他的脖子,嘴巴黏上了他的嘴。哟,这湿湿的感觉还挺好!
  这时候,他倒也不在意这轻浮的女孩是不是公共汽车了。“去哪儿?去我家?”她问。
  他迟疑。“放心吧,我家没人。”
  那我也不去!家这个词在告密者心里,不代表什么美好的事物。反正他也不缺钱,就带着她去了家星级宾馆。“哇,真棒!”她兴奋地叫着,显然从未被带进过这种档次的地方。宾馆会安排他们入住吗?毫无疑问会的。那个年代还不要求登记身份证件,来的就是客,有钱就是爷。更何况,父亲是这家宾馆的合伙人之一!也许这才是关键吧。他已经管不了那许多,火急火燎地带着她上了楼。脱衣服真是件很麻烦的事,以后出门不穿这么多了。他把t恤衫向上撩过,急不可耐地甩在一边的时候,眼前呈现出了最不该呈现的一幕。
  那是个在停尸房里干瘪的、形容枯槁的被称作是妈妈的老女人的样子。告密者慌了神。
  他为什么会看到这种东西?
  他可是个莽撞的大小伙子,他不会被这玩意儿吓倒的!的确,他没被吓倒,只是他那玩意儿失去了活力。
  这期间他又试了好几次,均没能成功。按理说,那姑娘人品也不错了,并没有冷嘲热讽的,反倒是安慰他不要着急,慢慢来。可他慢慢也来不了。最后,女孩抱着他睡了半个下午,他还是不行。
  女孩也没说什么,当天晚上就和他离开了。不过她回去之后,把这事告诉了其他人。这也无可厚非,对吧?
  于是,第二天再见到哥们儿的时候,大家着实开心了一把。
  不过开心归开心,言归正传,哥们儿倒是严肃了起来“其实这没什么的,第一次嘛,谁没有第一次呢!给你讲讲我的第一次吧,你丫心理就平衡啦。我跟我马子的第一次是在她家,她爸妈就出去两个小时吧。我俩火急火燎的,也没上床,就在地毯上干起来。我哪懂那玩意儿长啥样子啊,就在她身子下面蹭。结果蹭来蹭去,把**都磨破了,蹭的原来是地毯!”
  众人又是一顿笑,告密者也笑。
  可是笑完了,依旧不是个滋味。自己为什么不行呢?他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可是他又不敢轻易尝试,以免再被朋友们笑话。
  进退两难之际,他想到了召妓。克服了对疾病的恐惧,他依然未能成功,于是便放弃了。
  这段时间,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是他的新妈妈——哦,他早已乐意接受那人做他的母亲了,因为她实在是这两兄弟唯一的保护伞。可是这新妈妈似乎近一段时间也犯了病,人慢慢地消瘦下去,面有菜色,常常鼻涕连哈欠的。
  他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病。青春期的小伙子嘛,又不好意思展现出对家人的关注,也就不去过问了。
  直到他上高中的时候住了校,便极力不肯回家来,更不知道新妈妈的病情在不断恶化。
  直到某一天他接到电话,父亲告诉他,新妈妈死了。
  又死了
  他回到家,看到新妈妈干瘪的、形容枯槁的老女人的身体和妈妈是一个模样的。他慢慢地明白了一些事。
  他不想说什么,可是没忍住,就问父亲:“新妈妈是怎么死的?”“心力衰竭。”“那我妈妈呢?”
  “心力衰竭。”“哦”他说“去他妈的什么心力衰竭,这是吸毒死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父亲并不生气,看着他说。“喂。”告密者转向弟弟“喂,你学习好,你说说,妈妈是怎么死的?”“心力衰竭。”弟弟说。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告密者无语,摔门出去。
  那天后,弟弟找到他。“回家吧。”他对他说。“狗都不回这种家。”“父亲又带着新女人回家了。你不回去,他是不会收敛的。”“哼,他不带女人回家,是怕我上了他的女人!”“也许吧,但是你回去,他就不会往家里带女人了。现在家里已经乌烟瘴气,不成样子了。”“我不回去!”“那好吧。”弟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弟弟走后,告密者又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迁怒于弟弟,可也没做什么来弥补。告密者不再回家了,父亲采用了很简单的一种手段来制裁他——切断他的经济来源。告密者挨了饿。他曾有不少钱,都被他大手大脚地花光了。于是,他便在口袋里揣了把勺子,每天中午去饭厅转一圈“我帮你尝尝这个”“我帮你尝尝那个”可他终究是个要脸的人,因此也只能混个半饱。同学们起初也借给他钱,可他从来都还不上,慢慢地,就没人愿意借给他了。“不借就不借!一个垃圾学校里的垃圾学生!”告密者生了气。他这么说也许没错,全班四十多个同学,只有他一个是黑头发。
  至于怎么弄到钱,告密者想到了偷和抢,只是不愿意那么干。自己初中是个小混混,也没抢过别人钱呢!结果,反而是弟弟帮了他。“哥。”他说“你要是要用钱,我这里倒是有不少,你都拿去吧。我不花钱,全都攒下了。”
  “多少钱?”“七万两千五百多。”“那么多?!”“嗯,那些零头是银行的利息。我把卡给你,你拿去用吧。”“好。”告密者伸手要接。“等等。”弟弟忽然把手抽回去了“哥,我攒下了这么多钱,也就说明你花掉了这么多钱。现在不比过去了,要是父亲发现我给你钱,肯定也会切断我的经济来源。所以你只有这些钱,不要把它们都糟蹋了。”“哦,行!”“你得保证!”“我他妈保证。”皮包骨头的告密者对天发誓“你瞧我都饿成什么样了!”“用你死去的母亲发誓!”“这好!”告密者咬了咬牙“把咱俩的母亲都加上,我发誓!”拿到了钱,告密者还真的没有食言。他想了好久,自己会什么,能干什么呢?
  想来想去,他决定开个服装摊。
  这东西不需要什么能力和才干,只要肯吃苦就能赚钱。
  于是,告密者成了那一带最年轻的服装摊主。也许父亲多少遗传给了他一些经商的才能,告密者的眼光很独到,总能发现那些受到小姑娘青睐的衣服。他每天凌晨五点就从租住的房子里出发,去批发市场里淘货。告密者身手敏捷地跳上一大摞塞满衣服的黑色大包裹,开始在里面挑挑拣拣。他一般也挑不出多少,不管时下流行什么,他只拿那些少见的、近乎独一无二的、穿上去却很漂亮、很显身材的衣服。这样做就保证他的货源是附近店家绝无仅有的好东西!
  八点多钟,他把挑好的衣服塞进包裹,回到自己的摊位,准备开业。随后,让附近摊主都羡慕不已的是,摊位一支开,他的店里挂着的、摆放的,就都和别人不一样,那么光彩夺目、引人注意。
  就这样,从第二个月开始,他赚钱了。到第三个月,刨去高额的租金,他差不多还能剩下六七千块钱,此后或多或少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水平。来他这里的差不多都是回头客,即使有些新客,也会马上成为回头客。有趣的是,即使他赚钱比别人多,附近的摊主们却也只是羡慕而并不嫉妒。为什么呢?就因为小伙子干练,有能力,何况他还是摊主中年纪最小的,比其他人的平均年龄还要小个五六岁。那一年他还未满十八岁。于是,当大家一起外出吃饭喝酒的时候,从来也轮不到他结账。半年的时间,他便赚回了本钱,把那七万多块钱还给了弟弟。“我不要,你留着用吧。”弟弟说。“那不行,你拿着,给自己买点东西。”“不用。”弟弟不要,他只好把钱存上,偷偷塞在弟弟的抽屉里。那一天,他回到家,干完这件事,转身就走,和父亲面对面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卖服装的生意说起来简单,不就是采购独到的货物,拿回自己的店里坐地起价吗?这种二道贩子的手段,有什么难的吗?其实不然。独到的眼光是关键,这是学不会的,非得你自己有这个审美能力才行。而吃苦耐劳的精神则更为关键。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除去春节的那七天,每天你都要开业。也就是说,每天早上你都要在凌晨五点钟出门,直到晚上九十点钟你才能收摊。一天两天行,天天这么干,你试试看?当然了,是人就免不了会得病。生了病,你可以休息一天,最多休息两天。可你要连着三天不出摊,商场管理人员马上会来找你,告诉你下个月不用再租了。原因很简单,如果人人都休息不开摊,那市场的人气怎么办?所以干这种活,挣的就是份辛苦钱,休息和度假那是跟你挨不着边的事。不过告密者从不在意辛苦,他干这行只为了活下去。妈妈早就死了,父亲差不多和他断绝了关系,他没房没钱,不得不依靠自己活下去。别的摊主告诉他,这样下去不行,太累了,会弄坏自己的身子。才刚刚成年的人,发育还没停止呢。面对人家的好意,他笑笑,不说话。他舍不得花钱雇人。不过有的时候,他倒是也会大方一把,那是对待他喜欢的一个女孩。当然,两人认识最初也是因为她来他的店里买衣服。这女孩不常来,可是来了,却总要和他说一会儿话,也许她也喜欢自己吧。所以没事的时候,他就搬了把凳子请她坐下。时间长了,其他人都认为他俩是交上了男女朋友。
  聊天的话题最开始是很无聊的,不过越来越亲近之后,女孩提起了自己的家事。她说自打母亲给她生了个弟弟之后,重男轻女的父亲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说到这里,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告密者也讲自己的身世,自此,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他带她去了他的小窝——那不能叫房子,只能算是个小窝而已。不过他许诺,凭他的收入,给她租下一处干净整洁的一居室绝对不成问题。
  话说得大,可告密者其实没那个底气。
  算算自己这两年攒下的钱,倒是有个十几万。可是租房子花销不小,这女孩真要跟自己私奔了,将来不能上学,两个人指着什么维持生计呢?总不至于真的开个夫妻店吧?
  于是,他又去和弟弟商量,将来能不能把那笔钱再借给自己用。“行!”弟弟很痛快地答应了“不过有件事对不起你,那笔钱现在是六万五千多。”“为什么会少了呢?”“呵呵,”弟弟轻蔑地呸了一声“你以为咱们那么简单就能糊弄过那老家伙吗?他明白得很,知道我在暗中支持你,所以就不再给我钱了。所以,我多少要交些学费啊,买书啊什么的。”哦!告密者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弟弟了。不过他也觉得很奇怪:弟弟对父亲的态度为什么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不过他现在更关心的还是女朋友那边。他不确定能给她幸福,就一直拖着。这期间,为了让她高兴,就送给她一些小礼物。女孩也不缺钱,从来都不要,只是喜欢他搞来的一件连衣裙,便收下了。
  拖泥带水地折腾了一段时间,纸里包不住火,让女孩的父亲知道了,这可惹下了大祸。
  这位父亲比起那位来,也好不了多少。女儿对他来说更像是工具,他还指着将来找个门当户对的家庭,把女儿“卖”出去,继续给自己铺平道路呢!眼见女儿跟个不明来历的野小子好上了,这他妈还得了!
  于是,愤怒的父亲把女儿锁了起来。所幸这对小情侣事先有准备,暗自备下一个手机,趁某晚父母不在的时候逃走。结果这一天晚上告密者心怀忐忑。父亲,不管是谁的父亲,在他的心中都是足以畏惧的存在。想来想去,他鬼使神差地带上了那把走夜路防身用的小刀。当晚要做的事情其实相当简单:夜深了,家里只有一个熟睡的老太太,又没有养狗,告密者有钥匙,只需要打开前门,然后摸进老太太的房间偷出钥匙,然后再打开女友的房门,两人就可以远走高飞了。没想到这老太太睡觉那么浅,竟然被惊动了,甚至追着告密者跑到院子里。老太太要大声喊叫,差不多已经喊出了一声。告密者不由得火往上冲,情急之下竟然一刀将老人刺死。眼见姥姥被杀,小女友也急了眼。虽然老太太没文化,没脑子,甚至连个名字也没有,可毕竟是姥姥一手把自己拉扯大的。在这个冷漠的家里,老太太可以说是这女孩唯一的亲人了。女孩急了,与告密者厮打起来。本来这一晚,她穿着他送的那件连衣裙,别说睡觉,连眼睛都不曾合过,专等着他来接自己。而此刻,她正穿着那件连衣裙和他厮打起来。她的脸忽而扭曲,她的身子忽然变得干瘪、形容枯槁。你又来了,你又来烦我了!告密者疯狂了。我必须把你从我的脑子里面赶走,你再也不能困扰我了!去死吧!他的手指越扣越紧,她的挣扎越来越无力。有那么一刹那,他发现,她和她的脸重叠了。那个他爱着的女人离开了他,又一个他爱着的女人被他杀了。他脱下了她身上的衣服。他可以战胜她。他知道,还会有下一个女人成为她!衣服还完好无损啊,他想。死亡的挣扎中所散发出来的汗味,让他闻到一种格外诱人的香味。他想:哦,这衣服可以继续拿来卖呢!
  它还真的就被人买走了,那是第二个女孩。
  再接下来是第三个女孩
  哦,他想,第三个女孩和前面的不同,她还活着。他为什么留下她活了那么久呢?
  他想,她也许有着和别人不同的东西,也许是她改变了我。
  也许吧
  告密者抽完一支烟,又拿起桌面上的字条看了看。
  那上面写着很简练的一行字:你的女人在我的手上。下面竟然还跟着署名——你的弟弟。
  他想,她们好不容易合二为一了,如今却要被这小子毁掉吗?我的人生要被这小子毁掉吗?0000不!
  他发出一声怒吼,换上衣服,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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