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带着头盔的泥瓦匠和搬砖工人骑着电瓶车、后座上带着不再年轻貌美的妻子。
  他们不再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彼此贴着脸说暧昧的话,一天的工作使人的心上背了一座大山,疲累地只想闭上嘴巴,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可是他们彼此心中有共同的牵挂,那就是赶快回到属于他们共同的家庭。
  谢铭非走在路上,心中感慨,觉得自己也算努力挣扎半生,可竟从未享受过这样的的安宁。
  因为他心中甚少有牵挂的人和地方,也不曾与任何人同享心事。
  他从来坚信无牵无挂才是真的自由。
  可此刻谢铭非兜里凑不出一百块,在这个闭塞的城镇里,没有人需要他,他也不必每天起早贪黑的开会,身边只有一个因为搞不清自己心意的佟夏时不时往他脸上瞥一眼。
  谢铭非这种人,大城市才不会让他感到渺小,他来到那里便遇强则强,只想要不断攀登、征服,成为重要的大人物,不再被忽视。
  但在这种东边打个喷嚏隔天西边的人全知道的小地方,谢铭非反而觉得觉得 他是这些人里最末等的一个。
  因为这里评判人的标准不是你有多少钱、多少门路,而是生活是否稳当踏实,身边的人知不知心,邻里和不和谐、长辈身体是否安好诸如此类。
  而谢铭非没有邻里、没有长辈,与他知心的人现在还是个糊涂蛋。
  佟夏不知道谢铭非心里琢磨什么,脸上的表情闷闷的,虽然跟满面愁容还搭不上关系,但是佟夏知道,他心里肯定藏着事。
  他们俩各怀心事的并排走着,路过许多个昏暗的路灯,破旧的垃圾桶才来到车站。
  最后一班车没几个人坐,稀稀拉拉的,佟夏先上车找了个好位置,谢铭非随后在他身边坐下。
  车是按着时间出发的,不到点不发车,最后一班车的发车时间是八点半。
  虽然没几个人会乘这最后一班车回村子里,但是司机总会等到二十九分过完才开车,就怕把赶点的人落下。
  谢铭非看着佟夏恹恹的样子,上了车就把头转向窗户那边,摆明了是在和他怄气。
  谢铭非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以为重来一次很多事都能掌控地很好,可是现在他在为不知道佟夏为什么不高兴而费尽心思,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佟夏说不上不高兴,实际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怄什么气。
  他又不是不知道学校有多少女生喜欢谢铭非,就连他们班最凶神恶煞的化学课代表找谢铭非收作业时声音都会刻意放娇些。
  可知道是一码事,他看到她们给谢铭非发那些有点暧昧又恰到好处的消息又是一回事。
  这还只是他看见的,那他不知道的呢?会不会更多?
  看今天谢铭非回复人家的熟练样,跟拒绝了千百回一般。
  佟夏心里暗骂一声,自打上高中以来,谢铭非就不再喜欢有人粘着他,他们俩相处的时间明显缩短。
  那么在他两只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谢铭非都认识了什么?会不会有那么一个让他产生好感的漂亮女生呢?
  佟夏心里堵着一口气, 但又不知道这气从哪儿来,又要怎么消散。
  就算谢铭非真谈恋爱了,那又怎么样?
  他们现在是还小,等他们年龄够了,还会结婚,生孩子。
  和另一个人组建家庭,分享无数时光,快乐的,无聊的。
  他越想心里越难受,难道就不能一辈子都不成家吗?
  佟夏知道,他这想法要是叫他爸知道非打死他不可,现在他们家就他这一个男孩儿,他要是不结婚,他爸这一根到他这儿就算断了。
  佟夏甚至剑走偏锋,他想万一明年杜燕燕就给他爸生了个儿子呢?他就能跟....
  佟夏咽了咽口水,一双秀气的眉微微皱起,他不敢想。
  佟夏心里也意识到,这不正常,一个男人怎么能跟另一个男人一块生活一辈子呢?
  这不是乱了纲常伦理吗?是会被村子里的所有人用眼刀割死,用唾沫淹死的。
  车终于开了, 这辆车难得有这样的安静时刻,一跌一拐地驶出小镇。
  车上的人来自不同的村庄,村子里面的路又不好走,坑坑洼洼的,车速虽然慢,却算不得平稳。
  佟夏早已习惯这样的路程,但谢铭非已经很多年没做过这样的车了。
  所以即便这具身体不抗拒这样的反应,但内里谢铭非的脑子已经被颠晕了。
  胃里的酸水顺着喉管涌上,他捂着肚子,靠在小客车的椅背上慢慢缓着气,可难闻的皮革味包围着他。
  佟夏皱眉道:谢铭非,你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晕车这么厉害啊,要不咱们就在这下车,反正离家也不远了,走回去也是一样的。
  谢铭非苍白着唇,不想说话,他朝佟夏摆摆手,反正总归是要习惯的。
  他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就不会被这点困难击倒!
  谢铭非了无生气的睁着眼睛,他不知道还有多远,应该快到了吧,司机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村口的路难走,比别处多了几个水坑,车子在东倒西歪的行驶下,总算安稳的停住。
  谢铭非急切地拍了拍佟夏的胳膊,佟夏忙举手道:师傅,我们提前下车。
  说完便拉着谢铭非从后车门下车,谢铭非猛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扶着一旁的电线杆子,干呕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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