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节

  千羽墨微闭了眼。
  或许真的应该告诉她真相,那样她或许便会死了心。可是他不忍看她难过,就像方才,他不过是试探了一下,她便面如死灰。他不敢想象,若他当真据实以告,她会不会……
  这个真相,他初知时,是有欣喜的,因为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她。然而转瞬想到她的痛苦,欣喜便转成了忧虑,继而提前感受到了她的心碎。
  从凉阈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要如何告诉她,要不要告诉她。
  ☆、338甘之如饴
  更新时间:2013-07-12
  一面理所应当的安慰自己,是她托他打听的消息,他理应如实奉告,一面又忧心忡忡,不敢想象她得知真相的情景。
  这些日子不肯见她,一是怕打扰她的情绪,一是对此事难以决断。
  而今,他是说了还是没说?她是清楚了还是不清楚?
  而他,宁愿她糊涂,宁愿她会错了意,宁愿自己不去占得拥有她的机会,只是如现在这般压抑而矛盾的陪在她身边。
  或许,真相终究要浮出水面,然而令她得知的人,不应是他!
  他笑了笑,此番却是苦笑了。或许,这便是因他对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的惩罚吧。
  可是这种惩罚,他甘之如饴。
  又站了一会,忽然开口道:“斗香大会结束,七日之内,所有别国的参赛者必须一律离京。”
  洛雯儿一阵错愕,不知话题怎么忽然转到这件事情上来?这和他们刚刚商讨的,有关吗?
  她的思维还在滞涩的转动,他的下一句已然接踵而至,带着雷霆震怒:“不许去送行!”
  果真是振聋发聩啊!
  洛雯儿终于想起大会结束时,段玉舟欲言又止的样子,定是被“一直看着”她的莫习看到了。
  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突然很想拿起什么东西砸向那个一本正经的背影,却只是抓紧了素花的软枕。
  而千羽墨本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却不想把自己从一种愤怒转到了另一种愤怒上,一想到段玉舟的“依依惜别”,他就邪火万丈。
  于是,一袭雪衣的人丢下这一句便走了,剩下洛雯儿独自面对满室空寂。
  夏夜,已是有些闷热,可是夜光如水,深深浅浅的铺在房中,平添孤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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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因为要听话,洛雯儿是真的不想去送段玉舟。她本就不喜欢送别的场景,尤其是感觉到段玉舟还对她别有一番心意。她不想让误会加深,所以只能避而不见。
  可是段玉舟却不让人如愿,这几日,他如同种在了天香楼。天不亮就来,非要到宵禁才肯走。
  虽然大赛结束,无需担心有人会暗算,但是“香君”这么宝贵的人物自是要仔细,万一折在无涯,难免会被无夜找茬说事,引发成国际纠纷,于是每每出入,都是由无涯的侍卫队护送。
  几日下来,不仅侍卫队的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连天香楼上下包括客人都情绪不稳。因为侍卫队在外面如枪一样立着,又都执着兵刃,在夏日的阳光里分外的雪亮,弄得前来的人觉得自己不是来吃饭,而是要过堂,实在影响食欲。
  而且他们因了斗香大会,洛掌柜成了“香凰”,正兴奋着呢,就想着在成就了“香凰”的天香楼就着酒食大侃特侃,尽展口才,可是外面站着那么两排人,还横眉怒目,刀光闪闪,哪个还敢放声?连气都喘得谨慎。
  客人憋得够呛,只得跑到别处宣泄。于是天香楼这几日非但没有因了掌柜得了“香凰”而更上一层,反而收益大减,内部人员已是颇有微词。
  可是“香君”本人偏偏不自觉,非说要体察无涯民情,寻找调香的灵感,却哪也不去,只植根于天香楼,再加上当初场上的种种表现,所有人都看出门道来。
  于是天香楼现在八个跑堂六个厨子只服务他一人,乍看是拿佛一样的供着,实际个个面色不善,他却视而不见,照样吃得有滋有味。也不知道这么一个瘦巴巴的人是生得怎样的肚子,从早吃到晚,竟没有被撑死,更毫无消化不良之状,真令人称奇。
  然而事关掌柜的终身,大家也不敢说什么,有的还在背地里热切讨论,究竟是掌柜的随“香君”远嫁无夜,还是“香君”入赘天香楼。
  前者凭借的依据是嫁鸡随鸡,后者凭借的依据是“香凰”比“香君”强,而且看段玉舟的意思,似乎已经“赘”了。
  然而也不知是谁打听到的,说是无夜的段家世代行医,在当地很有名声,而且只这么一个儿子,是断不会让独子入赘的,那么就只有掌柜的远嫁了。
  可是掌柜的若是远嫁,他们怎么办?虽然说大户人家的姑娘嫁人都要带陪房,后厨那几个是死契,自是可以带走,可是赵益他们怎么办?就算他们想跟着,家人还不乐意呢。
  赵益已经拿这个问题当真事跟老娘商量了,结果第二天忧心忡忡的通知大家,他老娘故土难离,而其余人也各有各的难处。
  按理,他们是天香楼的伙计,因为了天香楼的名声,有不少酒楼饭庄偷偷的来挖过他们,还是高价,他们不愁掌柜的走了没处去,可他们就是想跟着洛雯儿,因为“掌柜的实在仗义”。
  而现在有个小子想要拐带他们仗义的掌柜,这怎么行?
  他们一群男人,自不好同掌柜的讲女儿家的私房话,赵益便被推举出来,要他利用他和翠凤的私密关系,令翠凤劝说掌柜的留下。
  翠凤却直接回绝了赵益:“若我是掌柜的,你是希望我同你走,还是希望我天天领着一群男人开酒楼?”
  “当然是……”
  赵益刚一张口,顿恍然大悟,可又苦了脸,要翠凤再劝劝掌柜的。
  结果脑门直接被翠凤戳成了两串红色的戒疤:“你们这群自私的家伙!掌柜的都多大了?你们竟然要拖着她不嫁人,难不成自己存着什么心思?”
  “谁要误掌柜的终身?咱们不是想留下掌柜的吗?再说无夜有什么好?几个公子正打内战呢,好端端的人走在路上,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把命给丢了。掌柜的过去,是等着被扎枪眼吗?我看那小子就是看掌柜的能赚银子,要把掌柜的拿去当摇钱树栽。还是咱们无涯的人实在,人又风度翩翩……诶?”
  赵益一拍脑袋,话没说完转身就跑,弄得翠凤一头雾水,咬牙切齿的在那扯帕子。
  对哦,还是无涯的人好,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还有金有银。
  他们折腾了这半天,怎么把姓莫的那小子给忘了?
  ☆、339好狠的心
  更新时间:2013-07-13
  不过也难怪,有多久没见到他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他悔恨的捶了下脑袋。
  掌柜的和那小子情投意合,他们不是没看到,那小子虽说看起来溜光水滑,有些不着调……在他们这些跑堂的心中,但凡生得溜光水滑的都不着调,而若是对掌柜的有意,那就是更不着调,因为他们总觉得这世上的男子就没一个能配得上掌柜的。
  呃,话扯远了,那小子其实还算可以。不,是凑合……勉勉强强吧。反正掌柜的看他顺眼就成,关键是,他是无涯盛京人氏,他们自不必担心掌柜的远嫁。而且有他们盯着,他将来若是想欺负掌柜的,先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呃,出手重了,他若是不能自理,辛苦的不还是掌柜的?
  然而现在不是辛苦不辛苦的问题,那小子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是不是和掌柜的……
  再痛苦的一捶脑袋,他们只顾着忙活,只顾着看掌柜的忙活,竟是不知她心里的苦,他们总口口声声关心掌柜的,可是就任由掌柜的独自承担这么大的难题,可知夜深人静之时,她是怎样的对月垂泪。
  怪不得掌柜的要在斗香大会上拼命,原来是想用忙碌来充实空虚的内心。
  情场失意,赛场得意。
  若是能够重来,他宁愿一切反过来!
  赵益一边跑,一边热泪盈眶,结果张顺等人便见到了一个生着兔子眼的黑大个在虎虎生威。正要嘲笑他“惧内”,就被他挥手召集过来。
  赵益以一个资深跑堂兼优秀领班的身份宣布了他的计划……立即停止对店中唯一顾客的服务,也不要再用向他说掌柜的坏话以打消他的念头的方法,因为那样的结果只能弄得自己心里不好受。从现在开始,立即出发,搜遍所有的大街小巷,务必把那个总穿着一身白衣漂亮得不像人的小子给揪出来!
  关于千羽墨的长相,可谓深入人心,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经常于哪些地带出没,连守株待兔都没处守,又不能问掌柜的,怕激起她的伤心,只能闷头去找。
  而且赵益领班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两日,务必于两日之内找到。因为距离各诸侯国的参赛者离京之日只有两天了,店中那个家伙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大约就要行动,他们一定要在这所剩无几的时间里挽救掌柜的!
  在各诸侯国参赛者离京的最后期限的倒数第二日,盛京的百姓发现天香楼的伙计全部从天香楼跑出来,分散于大街小巷,神色从早上的精神抖擞面目紧张目光炯炯,伴着日头西沉,渐渐变成意志消沉容颜憔悴目光涣散,然后拖拉着腿退回到天香楼。
  倒数第一日,每个人身边都配备了一条犬,大小品种不一,同他们一样双目放光,再次开赴“战场”。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倒有人猜测天香楼的掌柜大概是想趁无客之机进行某种“特训”。
  洛雯儿看到后院只有三郎一个人在郁卒的转圈,脚边跟着几只猫,无聊的叫着,而她收养的流浪狗都不见了踪影,包括刚刚断奶的小黑。
  她不明所以,只是见伙计们也都不在店中,想着赵益昨天信誓旦旦的说要给她个交待,也不知是什么交待。
  如今,段玉舟一个人在大堂中坐着,连个上菜的人都没有,后厨的女人们又说她们身为女子,不方便待客,结果他的面前空空如也,竟也能坐得住。
  她知道,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方引来了侍卫队,搞得酒楼生意不好,大家都烦着呢。
  他心里当是明镜的,然而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倒也是个倔强的人物,她却是过意不去了。
  不论怎样,在斗香大会上,段玉舟没少帮她,于公于私,都堪称正义。
  回想那几日,不禁感慨万分,而那个声称考察风土人情的人物正坐在窗边悠哉游哉的看风景……真不知道那两排如同兵马俑的侍卫有什么好看的!
  她叹了口气,亲自到后厨烧了两个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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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香师对气味总是敏感的。
  段玉舟回了头,恰见洛雯儿端着朱漆托盘走来。
  一时之间,即便是外面刀光剑影,即便是日光将店中照得亮亮堂堂,他竟有了家的感觉……小小的屋子,摇曳的烛光,他的妻子端了可口的饭菜,走上前来……
  一碟蟹酿橙,一碟满山香,皆是佐了香料,闻起来香气扑鼻,颜色的搭配亦是养眼开胃。
  看着一双玉手将两碟小菜轻轻摆在桌上,又上了一壶酒。
  那酒一闻便知道,是那日参赛的长春酒。
  他特意留心了她依旧隐在袖内的小指,垂了眸,笑:“那日竟只顾着那几个评判,连咱们这些一同奋斗多时的人都不肯关照,只让咱们巴巴的瞧着。洛掌柜好狠的心呐!”
  前面的话都不重要,关键是这句“好狠的心”,便是在埋怨她的数日不肯露面了。
  洛雯儿也不答言,只为他斟了杯酒。
  酒水泠泠,香气飘飘,氤氲了这个夏日的午后。
  段玉舟亦不再说话,拈了天青荷纹杯,嗅了嗅酒香,唇角一翘,闭了眸,一饮而尽。
  然后做出回味无尽的样子,拾起筷子,开始大口朵颐。
  然而即便是吃得放肆,因了自身的修养,仪容看起来依旧优雅得体。
  酒过三巡,脸上已是有了薄薄的红晕,眸中亦是浮了浅浅的柔情,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一笑,打破沉寂:“洛掌柜一向不喜饮酒,可是段某离别在即,也不肯赏脸吗?”
  洛雯儿看着他递到面前的酒盅,垂了眸,笑着摇摇头。
  于是没有看到他的失望之色,而且他很快以大笑掩过。
  “常闻洛掌柜曾以几个题目难倒天下名士,但不知还有何题目?段某可否试上一二?”
  如此倒不失是摆脱尴尬的好法子。
  洛雯儿松了口气,正欲开口,却听他又道:“当初,有人连答数题,得了为酒楼命名题匾的机会,但不知此番,玉舟若是猜中了题目,洛掌柜有何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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