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用现世之人的说法来称呼,也就是游乐园。
  齐木楠雄事先并没有说清楚要去这里,不然在听到那三个字的一开始,埃利克绝对会立即消失,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因为,如果一个初中生孤零零地跑到游乐园去,没有家长也没有朋友同行,会显得非常突兀,非常奇怪。
  超能力者一板一眼地叙述自己的思路:家长最先否决,然后很抱歉我没有朋友,所以需要找两个能够给我打掩护的同行者。来龙去脉就是以上,完毕。
  让我们俩打掩护
  齐木楠雄:嗯,没错。大人有了,年龄看起来差不多的朋友也有了,这样的组合在游乐园里相当常见,我觉得可行。
  不过,现在觉得不太可行这样的话,还是埋在心里比较好。
  埃利克和埼玉:
  先不说这个操作有多么奢侈。
  你之前说过,要在今日之内处理掉第一个矛盾吧。
  仿佛耳里已经灌入了来自游乐场的嘈杂尖叫,银发少年的眉头猛地皱紧,迟迟没有舒展:矛盾之所在,你怎么肯定就在那里?
  因为,我要找的矛盾与要找的那个人紧密相关。那个人今天就要到游乐场去,正由于他在那里,才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齐木楠雄语气不变地回答。
  四周的杂乱之声,仿佛就从此刻与他们隔绝,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多余的声音无法传响。
  来之前,少年已将他在短短几日找到的重要发现,说与了来自异世界的二人。
  种种与常识认知不符的异象,其实都是多出来的,来自不同世界的产物。
  齐木楠雄发现,自己的世界不知何时,和其他的平行世界撞在了一起。
  这种情况,就像是将颜色不同的几块泥强行嵌在一起,拼接之处再是色彩不同,也会受到影响,产生模糊化的趋势。
  目前,情况还算可控,因为这几块大相径庭的泥巴还没被揉搓到一起,混成杂糅之色,偏还难以再分解。
  他打算做的,就是在情形恶劣之前尽快动手,把一头栽到他这儿的那几个多余世界拆掉,丢回它们该在的地方,别来影响他只需要平凡无奇就行了的家园。
  至于拆解的措施?
  说来也很简单。
  齐木楠雄要寻找那几个关键人物。
  再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所谓关键人物,就是极具一个世界的气运之人。
  就如同漫画故事中的唯一主角。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主角都会到场,且脱不了干系。
  换而言之,主角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不同寻常的事件发生。
  这里面包括了好事,自然也包含了
  齐木楠雄:如果不干涉的话,就在今天一天之内,游乐场会发生至少五起刑事案件,附加一起惊动全国级别、伤亡人数高大百人的意外事故。
  啥?!
  搞笑漫画的片场出现杀人案件什么的绝不允许!所以,我就先来了这边。本来也没有一定需要你们帮忙掩护的必要,只是觉得有你们在更保险而已,跟我没有朋友陪着一起来游乐园没有任何关系。不愿意的话没事,我先走
  等等,既然知道了详情,那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了。
  齐木楠雄定定地看过来,只见埼玉已经挽起了袖子,作势要活动筋骨:麻烦聚集体的主角吗?啧啧,真的像漫画一样。是什么样的人,今天就让我见识一下。
  在这里,埼玉找回了一点英雄活动的感觉了。
  他热血隐隐沸腾:以陪伴害怕寂寞的齐木少年为目的,顺便一起去阻止灾难吧,埃利克!
  首先我并没有害怕寂寞,有没有朋友对我来说毫无区别。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然后,提醒一下。你的朋友埃利克,在第一个字出现的时候就消失走掉了。
  埼玉:
  不会吧
  就这么讨厌游乐场吗!埃利克!
  答案当然是:对,是的,还用说么?肯定非常讨厌。
  还在英雄世界的时候,胆子越发膨胀的小鬼们就曾密谋,要拖着他们亲爱的大哥去一次游乐场。
  不管是普通小孩儿,还是拥有能力的未来英雄,都无一例外逃避不了来自儿童乐园的诱惑大概。
  埃利克不在被诱惑的范围内。
  已经说过多少次了,他只是死了一次后莫名其妙缩了水,本质还是年龄未知(也许活了相当长久时间)的成人。
  喧闹,嘈杂,除了那些毫无趣味性的巨大设施,就是遍地乱跑的小鬼、看小鬼的大人、卿卿我我的男女。
  埃利克当然不会喜欢游乐园这种地方。
  如果要劝他说,不止是这样啦,也有很多人愿意和朋友一起去呀。
  大家热热闹闹,开开心心,一晃就是一天,有什么不好?不喜欢的人,也许只有没朋友的人,还有归根究底就很孤僻的
  也许吧。
  对游乐园避之不及的银发少年果真没有举足踏入,不过,他站在离游乐园最近的那栋商务大厦的顶端,仰首,便将澄澈蓝天尽收泛出金色的眼底。
  不想沾上烦乱,与的确古怪的性格有关系。
  可实际上,埃利克自身也有问题。
  他的情绪又出现了些许难以察觉的波纹。
  是被他人无意间提起的个别字眼勾起的?还是由于某种事物被压下去后沉淀了太久,终究再度按捺不住试图浮起。
  催促他。催促他,不停地催促。
  很不舒服。
  藏在根源处的某个心结,在一日之内被反复提及,因此,让他不受控制地烦躁了起来。
  朋友啊。
  朋友?
  为什么会感到不适?他不是有朋友么。
  现在是埼玉,在很久之前,他的朋友也有不少。
  带着微笑将他簇拥的少年少女。
  静坐在他身边轻语,像是在讲述某个静谧的故事的男人。
  从身后扑来给他拥抱,以及,从身前
  留下来吧,埃【】。
  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
  以我最【】之人的身份
  无法压抑,发自灵魂深处的火焰陡然升腾,皆没入随后浮现在脑中的每一个字音。
  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句。
  留在本王的身边。
  第60章
  由于是尚不完整的记忆, 所以, 会出现断断续续的片段也是难免。
  与其说这是不合时宜突然想起来的东西,倒不如说,其潜伏已久,就等待着一个机会, 方能如同破土的嫩芽一般冲破屏障。
  但,将屏障打破,得来的却不是所想要的温暖光明。
  而是另一种,让本就还未平息的心,反而往泥沼深处下陷的东西。
  那是大抵发生在几千年前的久远的故事。
  正因为时间实在太过久远, 生活在当初的人们骸骨早已化为灰烬, 遗留的痕迹被时光澜沧携带砂砾覆盖, 只余下记载了故事的石板表面模糊, 支离破碎。
  文字缺失了不少, 只有部分依稀能够看清。
  和史诗一同诞生不, 应该说, 直接让史诗所记载的故事能够诞生的英雄之一, 仅剩下来、活到今日的那个男人也记不清完整的故事。
  就跟残缺的石板一样。
  勉强组合出的线条字形再拼凑在一起,所得到的,便是如历史长河般浩瀚绵长的雄伟史诗。
  神明尚存的远古时代, 有一富饶之国,名为【】。
  王与挚友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
  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 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之时,【】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打倒。
  遍地是冰霜,宛如本不会抵达的冬日瞬间降临,可冰雪融化,又让枯涸之地焕发无尽生机。
  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悉心疗伤。
  待到勇士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王与勇士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
  握手言和,两人成为了好友。
  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王的挚友感动落泪。
  王,王的挚友,与前二人成为共同好友的勇士,便是当世最强大的三人。
  三人结伴,周游全国,携手铲除为祸四方的魔兽,让人们得以安居乐业,免于侵害。
  他们三人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得到庇护的子民心怀感激与尊敬,石板上铭刻的便是尽显爱戴的华美辞藻。
  若时光停滞于此,一定还能有更多充满美好与希冀的段落继续为英雄歌颂。
  可是,天罚降临,源于女人的嫉妒之心。
  王拒绝了女神【】的求爱,因而招来厄运。
  女神放出【】,让【】肆掠人间。
  在世的三位英雄齐心协力将【】杀死,可正因如此,残杀神之造物的罪名落于三人之身。
  王最初的挚友最先因神罚死去。
  他的身体破碎,化作泥土,重归大地。
  其后死去的是从远方而来的勇士。
  勇士因好友之死悲痛万分,独自一人拖起【】腐烂的躯体,一步一步登上女神所在的巨峰之巅。
  【】的尸体砸毁了女神尊贵无垢的神庙,勇士手握染血冰枪,竟欲以人之身弑神。
  石板同样记录了人类史上第一次弑神之举的结局。
  愚蠢的勇士没能成功。他的身体被神之弓.弩贯穿,与神山的碎块一同坠落,至此销声匿迹,再也不曾出现。
  最后活下来的,只有痛失两位挚友的王。
  王一直留在他的国家,沉心于政务,以贤王的身份,将国家治理得更加繁荣强盛。
  这,就是沉淀千百年后,终于被发现的石板上所记载的内容。
  埃利克恍惚间回忆起的内容,确实与之吻合。
  吻合的
  不是全部。
  或许起初还有可能被影响,但很快,他就回神过来,从中发掘到了最为突兀的偏差点。
  他就是故事中的勇士,这点可以最先确定,毋庸置疑。
  在冒险的过程中遇到了两个志同道合的强者,与他们成为好友,一同探险铲除魔兽这点也是正确的。
  他的记忆里,的确出现了两道极其鲜明、但唯独面容是模糊的身影。
  残留的情感同样可以明确地告诉他,那两人对他来说尤为重要。
  他对他们的感情极深。
  他将他们视作独一无二、绝不会被取代的特殊存在。
  他对他们怀有拿到现在来看都会让旁人难以置信的尊重,信任,关怀,以及
  以及什么?
  那个词。
  只浮现了隐隐约约的影子,想不出来。
  一旦触及到了丝毫,就会如同触电一般,让钝痛一下传递至心口。
  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疑惑,也不知晓答案。
  他们是我最早的朋友。记忆这么告诉我,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对劲,尤其是朋友?为什么,这该死的烦躁是为什么?
  埃利克心情烦乱地想。
  铺开来看,怎么看都似乎没有问题。
  也是。在将过去的事情全部想起来之前,任谁都不会那么敏锐地想到,问题其实便出在朋友的定位上。
  史诗由后人编纂,对故事的具体细节、乃至于当事人真正的关系都不会尽数了解。
  而埃利克想起来的那部分内容,偏偏略过了最为重要的那些细节。
  对于某个不仅没有名字、干脆连影子都没有的女神,即使想不起来半点,那深入灵魂的厌恶感却是实实在在。
  传说中提到他弑神失败,就死在了神山之下。可埃利克觉得,他肯定没那么没用。
  真正死透的情况,只出现了一次,而且应是相当后面的事情了。死后再复活,才是现在的他。
  在那时候距离真正的死亡至少相隔千年的那时候,受了凡人根本无法承受的重伤的男人,应当是挣扎着起身,重新回到了挚友们曾在的那个国家。
  然后,与友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不被外人所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想起的难言之事。
  是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多年后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一经触及,仍会体会到仿佛心底最深处的某样珍贵之物轰然破碎,从而引发的遍身剧痛。
  比被弓.弩在腹部胸膛开上一个大洞,内里的肺腑全被高温烧尽区区这点疼痛剧烈多了。
  或许是因为触及到了远比肉体上的感触更深的东西,不想起则好,一旦想起,痛楚就无法避免。
  难道被背叛了?
  不像。
  那还有别的什么可能会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
  果然,现在还是想不到。
  大厦的顶端,风从身后呼啸着吹来,将在此静立已久的少年的银发吹得向前。
  他的头发很长,在风里又不禁左右摇摆,略略地遮盖了透出别样神色的双眼。
  真烦。
  从口中吐露的字音冰冷。
  从过去而来的影响没有那么容易避开,此次再度不知疲倦地袭来,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埃利克如今的确意识到,想要屏蔽这些影响,并没有他最先所想的那么简单。
  可要他完全不做抵抗,无比屈从地接受来自过去的一切,包括最让人烦的负面的东西?
  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埃利克忽然轻哧一声,将从衣领下拉出来的蓝色项链握紧,过了半晌,才松手,把在蓝天下更显澄澈的宝石坠重新丢回了衣领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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