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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阿雾抬起头道:“殿下不必担心,此次是我做错了事儿,我比谁都盼着郝嬷嬷能康复。”
  阿雾静静地坐在郝嬷嬷的床前,一时觉得自己怎么那么笨,同郝嬷嬷互别什么矛头,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就该将郝嬷嬷当菩萨般好好供着,可她却偏偏厌恶郝嬷嬷那种将楚懋视为她口中肉的态度,也厌恶楚懋事事以郝嬷嬷为先的态度。
  阿 雾静下来一想,却发现自己其实更介意的是楚懋的态度,在她心里只觉得放在楚懋心上第一位的不该是郝嬷嬷,而应该是自己。阿雾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大 跳,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阿雾素来霸道,在卫国公府时,就非要让长公主处处以自己为先,在荣府时,也要崔氏处处以自己为先,可她们是自己的娘亲,在阿雾 看来,那是天经地义的,可她为何会如此在意楚懋的态度?
  阿雾简直不敢再往下头想。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把阿雾写成了一个缺点很多的女子。但是我特别偏爱此类人物。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嫉妒着完美的女性吧。
  ☆、vip198
  郝嬷嬷是午后醒转过来的,睁开眼睛看见阿雾,立时就别开了头。佩兰煎了药进来,阿雾从她手里接过药碗,侍疾就得有侍疾的样子。
  待佩兰将郝嬷嬷扶着坐了起来,阿雾舀了一勺药汁,放在面前,远远地吹了吹,这才递到郝嬷嬷嘴边。
  郝嬷嬷冷冷地看着阿雾,阿雾还以为郝嬷嬷要伸手掀翻药碗,那样还正好省了她喂药的事儿,哪知郝嬷嬷却张口喝了。
  下一刻,阿雾耳里听见“噗”的一声,脸上则被喷满了药汁,好在阿雾的眼睛闭得快。
  阿雾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仿佛有毒液在沸腾一般,她的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角,这才忍住了尖叫,她毕生没有经历过这样肮脏的时候。
  阿雾甚至能闻见那药汁里郝嬷嬷腥臭的唾液味儿,她恨不能立时抓烂自己的脸,只觉得万千虫蚁在她脸上爬,阿雾怎么也没料到,郝嬷嬷会粗鄙至此。
  紫扇在后面看了,简直惊呆了,“王妃。”
  阿雾抬了抬手,阻止了紫扇上前,自己抓了郝嬷嬷的被子,在脸上狠狠地拭擦,恨不能搓下一层皮来。
  末了,阿雾咬住舌尖,才能平静下来,睫毛颤抖了几下,这才睁开眼睛冷冷地盯着郝嬷嬷:“嬷嬷是真为了元蓉梦恨我,还是只因为我是殿下的妻子所以恨我?”
  “嬷 嬷在先皇后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元蓉梦的父亲对先皇后做过什么,你却还不知所谓地宠着元蓉梦想让她来和我打对台,她也配么?殿下不过是因为敬着 你,所以才忍着元蓉梦,否则以殿下的能耐早在元家落难的时候就出手了,还用得着等元蓉梦成了残花败柳才接进府里。嬷嬷不过是仗着你对殿下的恩情,就想将他 当做傀儡一样摆弄,可是你忘了,你并不是他的母亲,也不是我真正的婆婆。有时候给脸不要脸,到了最后恐怕就真没有脸了。”
  郝嬷嬷被阿雾气得手直发抖。
  阿雾却早已经气疯了,“嬷嬷不要生气,贺院正说你再也受不得刺激,否则性命堪忧,到时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仇者,自然就是阿雾了。
  “你这贱妇,下毒害我。”郝嬷嬷一把抓住阿雾的手腕。
  阿雾只觉得自己的手像被满身黏液的毒蛇缠住一般,打心底透出恶心来,如果可以她连着手都不想要了,“放手。”阿雾只觉得郝嬷嬷疯魔了,幸亏她早预防着她这一招,她的药,都是佩兰亲自熬的,亲手端进来的。
  “我叫你放手。”阿雾气得发疯。
  那天紫扇也叫了起来,“王妃,你的脸!”
  不仅仅是脸,连阿雾下意识抬起来想摸脸的手上都开始显出红疹来,难怪郝嬷嬷要说阿雾下毒害她了,谁见了阿雾这张顷刻布满了红疹的脸,都会以为药有问题。
  阿雾和郝嬷嬷正僵持着,楚懋那边得了郝嬷嬷醒来的消息,刚好踏了进来。
  阿雾一回头就见楚懋震惊地看着她。“你的脸怎么了?”楚懋大步走了过来,拉起阿雾的手。
  因为离得太近,阿雾在楚懋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她惊呼一声,推开楚懋,就跑出了红药山房。
  一回玉澜堂,阿雾就跑入了净房,好在玉澜堂的净房一年四季时时都有热水,阿雾站在牛皮水囊下任由水从自己身上淋过,但是心里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恶心,阿雾的手摸上自己的脸,指甲内扣,一时冲动甚至想剥下那皮来。
  “王妃,王爷来了。”紫扇的声音在外头匆匆响起。
  “不许他进来。”阿雾大声地尖叫。
  可惜楚懋已经走进了净室。只见阿雾仿佛落汤鸡一般站在水囊下,衣裳还穿在身上,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此刻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仿佛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般,茫然无助。
  楚懋顾不得四溅的水花,走过去就捧起阿雾的脸看了看,安慰道:“没事没事,只是起疹子而已,我已经让吕若兴去请王四方了,他治疹子有奇方。”
  阿雾只觉得又委屈又恶心又害怕,眼泪哗啦啦地留着。
  “你怎么能这样洗澡,仔细受凉。”楚懋拥着阿雾,替她脱掉了湿衣裳,只见她浑身上下都布满了红疹,连小腿上都是。
  阿雾愣愣地站着不动,由着楚懋动作,她这会儿甚至连这副身子都不想要了。楚懋取了澡豆面子,轻轻柔柔地替阿雾洁了面,又将她抱入怀里,拍着她的背道:“好了好了,都洗干净了,洗干净了。”
  阿雾一听,就哭出了声,却也不是大嚎,只呜咽着抽泣,却比大嚎还伤身。楚懋无法,将一旁搁东西的小凳用脚勾了过来,抱了阿雾坐下,将她放在腿上,低头轻轻密密地吻着阿雾的脸颊。
  阿雾抽泣着抬眼望着楚懋,眼里无声地询问,他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楚懋抱着阿雾就像带孩子似的,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吻着她的脸颊,“只是疹子而已,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道在楚懋说了多少个“干净了,没事的”之后,阿雾才筋疲力尽地靠在楚懋的怀里睡着了。
  阿雾在睡梦中的时候,王四方就已经来替她诊过脉了,开了个方子,又留了王家特有的“沁肌膏”。
  “王爷不必担心,过几日王妃就能出门了。这冬春相交之季,最易犯疹子。”王四方收了药箱道。
  “王太医确定是疹子吗?这个季节,王妃以前从没出过疹子,你看她会不会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王四方心头一禀,祈王根本不是在问他话,根本就是在陈述事实一般,王四方是太医,经常出入宫廷,哪能不懂察言观色,这些天家子弟,哪一个肚子里不是弯弯绕绕的。有时候病了都是没病,没病反而是大病。
  王四方唯唯诺诺地点头道:“王妃的确是犯了恶疾。”
  楚懋点了点头,“若宫里有人问起,想来王太医应该知道怎么说了?”
  王四方忙地点头,“自然,自然。”
  “好,吕若兴,替我送送王太医。”楚懋吩咐道。
  “王太医这边走。”吕若兴立即上前向王四方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二天,阿雾就因身患恶疾,被楚懋命人送去了远在山东的别庄。
  “你说王妃被殿下送去山东了?”郝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只略路想了一下,就明白了楚懋的意思,心道他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佩兰点了点头,一脸的高兴,“嬷嬷这下再也不用受王妃的气了。”
  “傻孩子。”郝嬷嬷摸了摸佩兰的头顶,眼里却阴沉如水。
  在阿雾去山东后不久,上京的人便都知道宫里头新出了个淑妃,冲冠后宫,连向贵妃都失宠了。而且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因为祈王府的郝嬷嬷照料了元淑妃几月,元淑妃就在当今圣上跟前替郝嬷嬷求了圣旨,赐封为顺贞夫人。
  这可是亘古未有的殊荣,不知情者恨不能赶紧回家埋头造人,恨不能生个美貌如花的女儿出来,又或者让自己的娘到处去捡孤女收留,知情的却连连摇头,皇上年迈,越发昏聩,居然受女人愚弄至此。
  当上京的人都忙着议论宫里头的新贵人元淑妃的时候,阿雾正在山东的别庄里煮着九龙窠的大红袍喝。
  “听紫宜传来消息,那元淑妃好生可恶,居然要王爷以七出之条休了王妃。”紫扇在一旁气呼呼地道,“可恨王妃当初对她那么好,看她穷酸,还送了那么一大匣子首饰给她,她却这样回报你。”
  紫扇一心偏向阿雾,可不管她家主子还将元淑妃一个年华正好的姑娘送去陪了个老头子。
  “哦, 殿下怎么说?”阿雾仿佛十分随意地问道,可她心头却未必轻松。那元蓉梦得宠后,果然先是替郝嬷嬷请封,然后又想招自己进宫。阿雾若是进宫,元蓉梦也无需做 什么,只要寻个由头叫她跪上几个时辰,阿雾的膝盖恐怕就废了,这宫里头折磨人的法子可不止一样两样,整得你生不如死,还能叫人看不出你的伤来。
  好在当初楚懋脑子转得快,借由阿雾出疹子的病情,早早地将她送出了上京。有王四方的脉案做证,阿雾的恶疾能传染人,自然就进不得宫了。
  但阿雾没料到元蓉梦居然会让楚懋出妻,也或者说阿雾心头想过,但没想到元蓉梦真能做出来。阿雾对楚懋的态度并不敢完全肯定,因为她总是想,若是换了她是楚懋,出妻如果能换来元蓉梦的帮助,那休妻也无妨,反正他也说过,王妃可以换人来做。
  “王爷说,老爷是他的恩师,岂能因王妃患了恶疾,就负了师徒之情,只是元淑妃一再紧逼,王爷才说,若是三年后王妃的恶疾还不见好转,那才考虑另娶。”紫扇偷偷看了看阿雾的脸色,见她并无别样,这才敢把话说出来。
  “王 妃放心,我看王爷绝不会另娶的。京城到山东虽说快马只要一日一夜就到了,可那骑着得多累,你到这儿才一个月,王爷就来了三回,上回见了你,才说了一个时辰 的话,就又得往回赶,便是这样,他都还惦记着来看你一眼才放下,所以,王爷绝不会另娶的。”紫扇信誓旦旦地道。
  阿雾嗤笑道:“你懂什么。有时候一个人表面对你越好,他背地里可能就越是对你不住。”
  “王爷绝不是这种人。”紫扇不信。
  阿雾不再同紫扇说话,她心里担心的可不是楚懋会不会另娶的问题,他的三年之词明明就是托辞,三年后楚懋登基,元蓉梦又算得了什么。阿雾担心的是,她会不会在山东一住就是三年,等她回去后,长公主和楚懋的恩怨恐怕早就被他清算了。
  ☆、vip199
  “王爷来了,王爷又来了。”紫扇欢喜地跑进来向阿雾禀道,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阿雾虽然努力想克制住内心的涌起的喜悦,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翘了几分。
  “这才隔了八天,王爷就又来了,大老远的也不嫌辛苦,哦?”紫扇在阿雾面前挤眉弄眼的,弄得阿雾哭笑不得。
  “虽说有些话不该奴婢说,可王妃就是看在王爷这辛苦份上,也不该再给王爷脸色看。”紫扇道。
  “什么话都有你的,连主子也敢编排,看我不给你找个厉害的夫君,好好儿治治你。”阿雾嗔了紫扇一眼,紫扇的年纪也到了,她可不愿意把紫扇嫁在山东,所以便是为了紫扇,她也得回上京。
  阿雾坐到镜子前,抿了抿鬓发,又扶了扶珠花,开了口脂盒子,还准备再涂点儿口脂,只有紫扇在后头着急:“哎,主子便是不弄这些也美绝人寰,还是赶紧出去迎接王爷才是。”
  打从阿雾到了山东后,最急的便是紫扇,她生怕自家主子从此被祈王的冷落,如今见祈王得空就往山东来,她才略微放下了些心,可又怕她那主子拿乔,生生将祈王的热心肠弄成冰窟窿,以后若是不来了,她们主仆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阿雾却还有些抹不下面子,头几回楚懋来,阿雾都没给他好脸色。她先头是恨楚懋不经过她同意,就强硬地将她送来了山东,外头人不知情,还只道她这个祈王妃失德被撵呢,所谓的恶疾,谁不知道那不过世家打发妇人的幌子。
  其次,阿雾觉得楚懋这做派,那就是逼得她向元蓉梦先低头认输,真是太小瞧人了,这对好强好斗的阿雾来说,实在是一口气难以下咽
  当然阿雾也知道,她只不过是为了生楚懋的气而生气,即使元蓉梦不堪虑,但她现在是元淑妃,若扯下脸来,阿雾还真不好过,别的不说,如郝嬷嬷一般,吐她一脸的药汁,就够阿雾自己把自己恶心死了。
  阿雾却不相信,她这人毛病多,弱点也就多,根本就是细薄的瓷器,碰一下就碎了,哪里敢让她同元蓉梦硬碰,便是她自己受得了,也有人会受不了。
  楚懋踏进屋时,阿雾才故作懒洋洋的起身,见他眉间一丝憔悴和疲惫,面有尘色,心头也不好过,何况楚懋来得这样勤,阿雾便是铁石做的心肠,也得融化了。
  “殿下怎么又来了?”阿雾低着头,三分嗔怪,三分自喜地问楚懋道。
  “我来看看你。”楚懋笑着将阿雾上下打量一番,伸手想摸她,一下又想起自己刚进门,身上还脏着,指不定还有马臭味儿,又缩回了手。
  “紫扇已经在给殿下准备热水沐浴了。”阿雾上前替楚懋解开披风的系带。
  这一举动,颇令楚懋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以往他来了,能混着一杯她亲手捧来的热茶喝都不错了。
  “这儿离上京也不算近,庄子上什么都有,我身边有冰霜,还有殿下安排的暗卫,殿下有什么不放心的,何苦这样来回奔波,让人忧心。”阿雾将楚懋解下的披风递给彤管,又蹲□要替他换鞋。
  这个“恩典”楚懋可受不住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一日一夜骑马,他便是再爱干净,也难免靴筒里有异味儿,哪里敢让阿雾闻见。
  彤管在后头见楚懋“诚惶诚恐”地站起身,走到椅子边自己开始脱鞋,便不由得抿嘴直笑,真是甚少能见到祈王殿下这样失态的时候。
  楚懋换了鞋,这才笑看着阿雾道:“你今儿怎么待我不同了?”
  阿 雾怕楚懋对自己起疑心,她虽是为了回京才下决心要在他跟前讨一点儿好,可心底自然也是心疼他来回奔波的,毕竟是自己的夫君,就像是自己的东西一般,阿雾自 然是爱惜的,因而口里怨怪道:“也不知殿下是怎么收服了我身边的丫头的,直吓我说,若是我再不给殿下好脸色看,只怕今后殿下就不来山东了。”
  阿雾说这话时,霞飞双靥,将耳朵上垂的珍珠都映出了粉色,借着这半真半假的埋怨,她却将心头的话直说了出来,如何能不羞涩。
  楚懋直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受,恨不能上前捉了阿雾的手,恰这时紫扇转身出来道:“热水都备好了,请王爷沐浴。”
  楚懋看了一眼阿雾,阿雾猛地就背过了身,真是得寸进尺,不过是给了他一点儿颜色,就想着让自己伺候他沐浴,真是想得美,她可不算完全原谅他,想起他那个乳娘郝嬷嬷,阿雾就恶心。
  “我去厨房让她们再加几道菜。”阿雾匆匆地低头就往外走。
  既然托辞要去厨房,阿雾便往厨房里头去寻紫坠,她琢磨着楚懋这才恐怕也待不久,来的路上也不知道吃东西有顿数没有,怕他赶路饿了,吩咐紫坠道:“先煮一碗面来吧,弄清淡些,多放些时鲜的青菜叶,煎个鸡蛋,有肉臊子也浇一点儿。”
  紫坠道:“这老远赶来,就给王爷吃面啊?”
  “吃面顶饿,你再烙几张肉饼,预备着给殿下路上吃。”阿雾又道。
  紫坠笑道:“王爷若知道主子这样心疼他,只怕越发来得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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