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地上有些凉,殷桓的膝盖跪的疼了起来,他扶着身边高大的花盆站起来揉揉膝盖,将圣旨又看了一遍。
是皇兄的笔记,还有那枚稳稳当当的红色印章。
那么现在的自己应该表现出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才好?心烦?委屈?莫名其妙?
皇兄他……就这么急的赶自己走么。
就像之前,把他从宫里赶出来一样。
殷桓站在那盆栽了观音柳的花盆之前犹豫着,要不要去问问皇兄,这么急的让他走,到底是为什么。
晨露沾湿他的衣裳,他站了一个时辰,天终于亮了起来,管家匆匆进了他的院子,惊讶地发现他们的陈仓王殿下满头露水的站着发呆,连忙上前去,试探着喊道,“王爷——”
殷桓转头,直愣愣地看他,管家看他的样子,心疼道,“王爷,要不然跟陛下说,您生病了,今天去不了?”
“不……”殷桓似乎终于从接到圣旨之后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眼中也恢复了些神采,道,“既然今天出兵,那就出兵吧,去给我准备准备。”
殷桓将圣旨收好,转身打算回房换铠甲。
“王爷……”管家喊了一声,殷桓回头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今天一大早,昨日来过的那个八老板就等在门前了,说是给您带早饭来了。”
带早饭?
殷桓想起昨日来过的小老板,虽然之前与他未曾见过,这也毫不阻碍他们在半天之内变成铁的砍不开的朋友。他似乎永远只有“笑”这一种表情,他有极为高明的做菜手艺。
所以要离开许昌,除了对皇兄突如其来的命令不爽之外,还有点舍不得这个刚认识的新朋友呢。
殷桓点头道,“让他进来。”
八亘敲了殷桓房间的门进来的时候,殷桓刚好穿上一身铠甲,他本身并不算多挺拔的身姿也因为铠甲的原因而威风凛凛,秀气的脸庞也因此蒙上了一丝肃穆。
他回头,便看见了提着饭盒的八亘,和他脸上没有隐藏的惊讶。
殷桓很满意这种惊讶。
“你要出兵打仗了?”八亘现在没有挂着笑,脸上居然有些慌张,但这慌张也只是一闪而过。
“对。”殷桓点点头。
“可皇城里没有传出一点点你要出兵的消息……是有的,可没有今天出兵的消息!”
殷桓有些诧异他为何如此激动,但这激动和他刚才的惊讶一样,令殷桓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是皇兄昨晚刚下的旨,”殷桓笑了笑,“小八,我走之后,你在许昌也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百姓啊,千万别弄什么奇奇怪怪还有毒的东西出来卖了。”
八亘听出来殷桓是在开玩笑,但这代表了什么?他已经很信任他了?
他突然很想把殷桓拥入怀中,再拍拍他的脑袋,告诉他他有多蠢。
他的桓哥哥不知道他是他的离儿,却只在认识一天之内就与他如此熟稔,这样单纯如同小兔子一般的桓哥哥,他怎么舍得,怎么放心让他出兵打仗?
对,他刚才说什么?皇兄昨晚刚下的旨?
八亘皱了皱眉头,他想若是殷桓出兵打疏国,怎么也算一件大事,开坛拜兵,昭告天下,备粮草战马,怎么也要轰轰烈烈地搞个几个月。
所以说,是殷晟知道了什么,才这么急的把殷桓送走?甚至准备的如此仓促,不顾能不能顺利的打下疏国?
不会,殷晟那样的人,才不会为了私情将国事放在一边。
那么他是想先遣送殷桓离开许昌,后来再派大队人马支援?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等了十年,为了桓哥哥隐姓埋名背井离乡了十年,这才初重逢,才开了个头,怎么就要分别?
八亘不由地握了握拳头。
一定要做出什么事情阻止桓哥哥离开许昌。
一定要做些什么,让殷晟知道,少来管他和桓哥哥的事情。
想到这里,八亘突然笑了起来,就像往日一样的,温和纯净的笑。他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殷桓,道,“王爷英姿勃发,此次出兵必定会大胜而归。”
殷桓接过食盒,也笑道,“那是当然,皇兄说过,男人就应该活在马背上。”
八亘的手在适合边上停顿了一下,与殷桓同握适合的手柄,然后才默然放开,道,“那……这些,王爷慢用,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殷桓的笑僵在脸上,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点头道,“嗯,你回去吧。”
目送八亘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殷桓才收回视线,摸了摸心口,这微微不舍的感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准备差不多之后,殷晟骑着马和一部分士兵被殷晟的人带着,从一条隐蔽的道路离开许昌。殷桓虽然奇怪,为什么这次出兵弄得这么神秘,但他仍然没有质疑殷晟的决定。
出了城,遇见带着另外一部分兵的红音,正开心的对他挥着胳膊,旁边还有双手环胸坐于马上的风云飞。
殷桓之前曾在风府住过一段日子,对风云飞也是比较熟稔的,彼此见了面之后微微笑笑,点了点头。
红音身着银色软甲,英姿飒爽骑在汗血宝马之上,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对殷桓道,“桓叔叔,小爹爹说了,我们俩个先过去打个头阵,大部队人马还要准备准备,估计半个月后会去支援我们。”
殷桓微笑,对红音点了点头,“就算这样,也不要大意。”
红音笑道,“自然不会,桓叔叔真是的,我像是那种会大意的人吗!”
殷桓又是一笑,“当然不是。”
他知道红音不是,虽然她师从陈冠,这个黎国有名的缺心眼将军,但他教出来的徒弟红音可是一点也不缺心眼,对兵事了如指掌,手段狠辣老练,在战场上不会输给任何一个男人。
不过她似乎有点殷桓很无可奈何的爱好,就是欺负殷桓。
十年前,殷晟打了虞国回来之后,平定内乱夺回自己的皇位,去风府将殷桓接回宫里。
几天之后,镜元颖便带了一个女孩子过来,她就是红音。镜元隐告诉殷桓,他是他皇兄的女儿,是你的小侄女。而皇兄说,她跟你年纪相仿,你们可以在一起快乐的玩耍。
红音当初回来的时候,哭了好久,好像是说他爹爹死了。
他爹爹,殷桓是知道的,就是自己之前特别讨厌的总是穿白衣服的男子,害死伏离的那个。
不过为什么红音会这么伤心?其实,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白衣的那个混蛋,也不一定是个坏人吧。
后来红音从他爹爹的死的悲痛中挺了过来,然后便开始了令人无比头疼的缠人大计,她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分昼夜的粘着殷桓,连洗澡都不放过。
她一口一个桓叔叔叫的,让殷桓也不好意思跟她发火,就算她把青蛙放进殷桓的被子里,和镜元颖学武功后回来拿他试手,和陈冠学兵法后回来对他施用,他也没有对她生气。
直到有一天,红音在梦里说,她以后要嫁给桓叔叔,殷桓吓坏了,连忙告诉殷晟。
殷晟却道,“红音是个很好的女孩啊,你就从了她吧。”
殷桓觉得,就算以后自己非得找个女人,也绝对不要找每次都能把自己摔在地上还笑话他真没用的女人。
尤其红音。
再后来,殷晟无意中提了一句,要给殷桓封王,问殷桓要不要出宫,殷桓想都没想便答应了,虽然有些舍不得殷晟,但只要能逃脱红音的魔抓,他还是愿意出宫的。
于是他和红音的故事才没有继续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
想了许多事情,殷桓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离许昌城有一段距离了,他们三人已经完全落在了他们带的兵的身后。
他转脸问红音,“红音,你饿不饿?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虽然他对红音没其他的意思,但是出于长辈对小辈的责任,关心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红音对着关心很受用,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累的,桓叔叔,你累不累?”
在红音看来,殷桓那么羸弱的身体,一定会受不了了吧。
殷桓也摇头,沉默片刻,殷桓问道,“你知不知道怎么打仗?”
这是殷桓真正担心的事情,他和风云飞根本没有参与到战争中来过,红音虽然有经验,但也是听从指挥的副将。
“见机行事呗,没啥好担心的。”红音大大咧咧的笑着,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小爹爹说了,疏国屯田太久,兵强民弱,我们可以攻心,投其民心所向,从疏国里面击溃他们。”
殷桓又看了看风云飞,询问他的意见,风云飞眨了眨眼睛,道,“我爹说了,陛下是让我跟着你们两个过来玩的。”
殷桓有些无语。
“哈哈……”红音侧过身子拍了拍风云飞的肩膀,道,“风大哥放心吧,我会带着你好好玩的!”
俨然一副女流氓样。
殷桓无奈的笑笑,红音又侧过来拍他的肩膀,道,“桓叔叔你也放心,我——”
殷桓还在等着下文,可红音的声音却像是被什么生生截断似的戛然而止,他和风云飞都有些奇怪的转头看向红音。
这一眼,殷桓的脸色变得苍白。
第一百六十四章 死灵再现
殷桓的两眼惶惶睁大,惊恐万分的看着突然就丧失了说话能力的红音,而在红音另一边的风云飞,面色也是同样的惊恐。
他们看见不知何时从何地钻出来的几十条蛇以极快的速度爬满这个身披战甲的女孩的全身,女孩的脑袋破了个洞,向外涓涓的流着血。
她的嘴巴张大,呼吸急促,想伸手捂着脑袋上出现的伤口,又恶心爬在她头顶的蛇而不敢动弹。
殷桓的嗓子哑了很久,才颤抖着叫喊出来。
“红音!”
风云飞被这一声吼拉回神,忙拔出腰间长剑跳下马去,伸手将马背上的红音也拉了下来,一手拉着红音的胳膊,一手用剑砍着那些白色绵长的蛇,心里急躁动作却快不得,因为会不小心伤到红音。
殷桓也从马上下来,帮忙除去红音身上的蛇,可后来他们便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不管多么努力,蛇的数量依然没有减少,因为他们终于发现,这蛇,是从红音脑袋上的伤口里钻出来的。
风云飞连忙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捂住红音的伤口,感觉到伤口里仍然有什么东西抵住自己的手心,想要往外蹿。
“止血的药!”风云飞对殷桓吼道,殷桓连忙到马背上的包裹里翻找止血药。
蛇的数量不再增加,红音身上的蛇也死的差不多了,红音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殷桓看着这一地白色的蛇的尸体,心里突然想到了,一直都没有忘却过的记忆。
“红音,你刚才是怎么了?有人偷偷袭击你?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发现?”风云飞打小也见过各种各样的怪事,所以现在才没有惊恐到无法冷静思考的地步。
“我不知道……”红音边哭边道,“我刚才还在说着话,突然感觉脑袋上一痛,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然后又有凉凉滑滑的东西爬了出来……”
殷桓感觉红音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耳际……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只是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而已。
因为他在想一个人,想这个人的时候,周围所有的人和事,都会莫名的消失。
他想到十年前,伏离为什么会死。
那个一见鲜血就会往人的身体里钻的死灵虫,会导致人身体腐烂的蛊毒,让人死了之后还会诈尸起来伤人的恐怖生物,差点害死皇兄,差点让许昌变成死城的小虫子,别人告诉他,这是伏离带来的。
而这地上断成无数节的白色的长蛇,仔细看的话,也不过是当年的死灵虫长大了的摸样。也不仅仅是长大了,功能也强大了,现在没有伤口,它们也可以自己造伤口,速度极快的繁殖,不是从外往里钻在里面掏空人的一切,而是从内而外,让人的血流干净,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
做这种事情的人,真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