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殷姜前辈,你们妖族是怎么找到我的?”
  殷姜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似乎心情不好,冷若冰霜道:“鹰族与我猫族一向有隙,我总觉得他们来得不简单。你那日走了之后,消息应该是没有走漏的,不然我这一路上也不会不提醒你,你也是,为什么不换个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凭什么换?说我不自量力也好,胆大包天也罢,我就是不换。”唐时一脸的冷笑,“好歹你也是老祖,有你握在我手里,只要我用你威胁他们,他们还敢杀我不成?”
  从在小荒十八境之中那些妖族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殷姜对他们整个妖族都是相当重要的,所以唐时才有这样的自信。
  他就是这样的人,无法说是对是错,只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习惯和信条,失去了这些东西的唐时也就不是唐时了。
  唐时这话,几乎是句句戳了殷姜的心窝子,隔了很久,殷姜才幽幽叹气道:“你错了……我对妖族固然重要,可是总有鼠目寸光之辈,不愿意我回去。这鹰族,是来杀我的。”
  头皮一麻,唐时面部抽搐了一下,“你到底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都说了我记不清了,千百年总是有的,一千两千还是三千四千,实在记不清了。”殷姜的声音拉长了,带着几分奇怪的绮丽,在这静谧的夜里,给了唐时一种难言的温情。
  他心说自己变得奇怪了,这猫妖的声音自然是极美的,可是以前从没觉得有什么温情可言。
  唐时接近了自己的草庐,脚步踏出,才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殷姜方才的声音很好了——被同族追杀,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呢。
  他几乎就要大笑出声,只不过眼前的这场景里存在着无尽的杀机,根本不是能够笑的场合,所以他忍住了。
  只是他忍住了,殷姜却是知道的,她用灵识跟他交流着,声音却在他脑海之中响起:“我是被同族追杀,你之前是被同门追杀,你是可怜我,觉得我们应该同病相怜了吗?”
  “谁跟你这妖族同病相怜。”
  唐时不咸不淡地回刺了殷姜一句,殷姜没说话了。
  那鹰族摸进了唐时的房中,发现里面没有人,方才走出来以为自己是弄错了,便感觉到了凛冽的杀机!
  唐时便在这一瞬间欺身而上,跟鹰族比速度,无疑是不明智的,唐时能够使用的只有力量!
  在这鹰族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唐时便不管有效果没效果,先甩出了一句“春眠不觉晓”,之后是早已经得心应手的“大雪满弓刀”,只听得这寂静的夜里,有了轻微的“咕咚”一声轻响,那鹰头落地,鲜血溅出来,弄脏了唐时干净的袍子。
  殷姜大约是看到了这一幕,便轻笑了一声:“杀人便跟切瓜砍菜一样,你下手倒比妖修跟魔修更狠辣。”
  “都是杀人,有什么狠辣不狠辣的说法吗?”
  唐时什么感觉都没有。
  眼前这一具尸体,忽然之间一变,那人的身子,一下变成了老鹰的,身首异处。
  唐时袖子一卷,便要将这尸体处理掉,殷姜却在此刻提醒他:“看看他带没带什么东西。”
  他差点忘了,殷姜提醒之后,便抿着唇一点头,在那鹰族的身体周围摸了一阵,拿出了一块黑色的鹰头令牌,“这是什么?”
  “鹰族的令牌。”殷姜对这个东西熟悉得很,又道,“这东西你不用扔掉,抹去上面的神识印记,烙印下自己的,日后有机会去天隼浮岛,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
  唐时依言,并没有怀疑殷姜的话,本身他也是准备这样做的。他喜欢收集东西,尽管收集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作用。
  之后,唐时翻出了一只储物袋,袋子里别的没有,只有一颗通讯珠,不用殷姜提醒,他就直接一把将这东西捏碎了。
  “你们妖族有留命牌的吗?”
  “有的,所以你杀了他,至少天隼浮岛那边已经有人知道,他死了。”这才是殷姜觉得最棘手的地方,“兴许你不知道,妖族行动都是相当有计划的,这边的妖修在查探,其实范围都是上面的人规定好的。只是不知道,这一名妖修负责的是哪里了。如果他的任务地点只是天海山,你被发现的几率就很大。”
  “可是并不能证明妖修是我杀的,或者说是唐时这么个人杀的。也有可能是这妖修修为不精,被人抓住了,杀了。派出来的妖修肯定不止这鹰族一个,还有别的暂时还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唐时也就是这样说着轻松而已,虽然他知道自己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留给自己的缓冲时间已经相当少了。
  他处理掉了东西之后,就重新进了屋,问殷姜道:“你说我要是将你交出去,这一场灾祸能不能避免。”
  “无耻的没心肝的小子,好歹我方才还在指点你,帮助你,你转脸就想要将我交出去,倒是翻脸不认人的好本事。”殷姜讥讽了他一句,语气之中却带着一种很奇怪的欣赏,“按理说我不该喜欢你这样的小子,可是偏生你对了老娘的胃口,下手够狠,心思够毒,恩将仇报落井下石的功夫更是一等一,若你是我徒子徒孙,我必让你位列大荒。”
  大荒?
  唐时笑了,只平静地一弯唇,道:“位列大荒,何须你帮?我唐时,便不能自己位列大荒了吗?”
  殷姜无语半晌,而后尖声地笑起来,“哈哈哈……好小子,好小子!你够狂,真是越来越对我的胃口了,你这样的人何必还修什么道,修什么仙,跟着我修妖吧!”
  “小荒境里有个想要度我的和尚,来了洗墨阁还有个想要度我修妖的老妖婆,看不出我还是很抢手的嘛。”唐时是玩笑一句,可是他这话里面有一个词儿深深地捅了殷姜一刀。
  “兔崽子,你他娘的说谁是老妖婆?!”若不是有这盒子的限制,殷姜早就冲出去跟唐时决斗了——不对,对唐时怎么能够说是决斗?只要她出来,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这小子……
  只可惜,现在殷姜还困在里面。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忧郁,“说我是老妖婆,其实也是不错的,不过是个很漂亮的老妖婆。”
  已经盘腿下来打坐的唐时,听见这话,忽然就想将自己储物袋里的盒子给扔出去——这猫妖真是无比自恋,还没个完了。
  那鹰族已经被自己杀了,他留在天隼浮岛的命牌肯定也会碎裂,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查到唐时的身上。
  原本以为到了洗墨阁之后还会平平静静,至少能够好生修炼一阵,现在却觉得,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原本没什么紧迫感,可是现在为了保命,唐时那种紧迫感忽然就出来了。
  “对了,为什么你对妖族很重要,他们还要杀你?我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唐时忽然想起这茬儿来,于是停下来问殷姜。
  殷姜打了个呵欠,冷哼了一声:“天隼浮岛一向是由飞禽之中的鹏和孔雀、走兽之中的虎和豹支撑起来的,称之为天隼浮岛四大族,只是毕竟天隼浮岛妖修众多,各种各样的妖修名目繁多,什么鼠啊、雀啊、虫之类的。我猫族自然也是小族之一,可是几千年前出了我这么一只九命猫妖,那四大族自然觉得威胁。不过我掌管着……反正我掌管着很重要的东西,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若不是我自己鬼迷了心窍,跟那死和尚搅和,现在整个天隼浮岛便该是老娘说了算!”
  这样说起来,“殷姜前辈年轻的时候,似乎也很辉煌啊。”
  唐时这话听着像是奉承,殷姜受用得很,“嗯”了一声,又反应过来:“我现在也很年轻。嗯……继续说之前的,现在应该还是那四大族控制整个天隼浮岛,我回去之后,不仅是猫族,便是狐族也会听我指令,有人不愿意这样,自然会阻拦我。我不是好战的妖族,而这些人……我看着似乎是想要进入灵枢大陆了。”
  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一盘棋?
  唐时本来想笑,可是想到此前遇袭的东山千厦门,今日进入南山洗墨阁的妖族,这事儿还真是有可能的。更何况,唐时还想起了一个人——他在来洗墨阁之前遇到的那个魔修常楼,向来在天魔四角的魔修们怎么会来到修仙者的地盘?
  还有一点,此前在剑冢之中,妖修们说外面打架的人里有一名魔修——那个时候大家的都是东山内部的门派,哪里找得出什么魔修来?
  仲庆当初就是魔修,乔装改扮悄悄潜入了天海山。
  妖修,魔修,似乎没有哪一方是很简单的。
  “其实你想,道修的势力几乎覆盖了整个灵枢大陆,这千万沃野,凭什么只你们修道者占据?”殷姜说的是自己的真心话,“东南西北四山和大荒势力范围的夹缝,是魔修们活动的地方,是为天魔四角;远远在东海的天隼浮岛,也不过就是一座大岛屿,却居住着无数的妖修。佛修与世无争也就罢了,凭什么你们道修要将剩下的地方全部给占了?是个人都会不平衡的。”
  这些事情,都是以前的唐时不会去想的,现在想起来,似乎的确有些过于霸道了。“不过……我听说大荒阁并非全部是道修……”
  “大荒阁有十二阁,八为道修,二为妖修,二为佛修,总阁之中却有九成是道修——即便不是全部是道修,又怎样?大荒本来就已经成为道修的地盘。”殷姜的怨气,似乎终于被勾起来了,“地盘本身的不对等,造成了后备力量的不对等。即便现在十二阁之中有两阁是妖修的,日后也会因为无人填补,成为空阁,废阁,到时候,整个灵枢大陆,便是妖修称霸天下。”
  “……”
  殷姜的大局观不错。
  唐时也就这个感觉,这些事情跟一个筑基期的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没怎么理会,直接往地上一躺,做出一副就要休息的模样。
  殷姜沉默了很久,再次叹气:“小子,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唐时好整以暇地听着。
  殷姜道:“我教你修行,日后保你入大荒阁,你承诺送我回天隼浮岛,我不能继续在这盒子里待下去了。只有我的族人能够利用天隼浮岛上的机关解开我的封印。”
  其实殷姜做了这么多年的妖,还是有那么几分识人的目光的。
  唐时这样的人固然心狠手辣,可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又是相当真性情,如果能让这样的人跟自己达成交易,最后毁约的可能很小。更何况,誓约是有道力限制的。
  唐时听着,很久没说话,殷姜以为他在考虑,所以也没说话。
  但是等了很久,却发现这人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尼玛!
  这蠢货居然睡过去了!
  殷姜觉得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了……她的魅力,是不是因为被封印久了,在消退啊……
  殷姜:“……”谁来干翻这个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殷姜:……谁来干翻这个贱人!
  是非:……
  ☆、第七章 汤先生
  妖修在被人发现之前就已经被唐时解决,因而没有人发现。
  殷姜昨夜叨咕了很久,早上起来的时候却已经没声儿了,在没有去上课之前,唐时就在自己的桌子上展开了祝余纸,开始作画。
  尽管他的第一次作画有了一品卷轴的成绩,可是唐时觉得这样的成绩来得太过偶然,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他这一次画的不再是《咏鹅》,而是接下来的一首《春晓》。
  曾经唐时因为误入《春晓》这一首诗的意境而差点走火入魔,现在唐时却想将自己当时所见全部临摹出来,于是运笔,开始在祝余纸上写写画画。
  窗外横斜的花枝,点点飘落的碎红,一扇雕窗……
  画出来是很简单的,只是有形而无神,虽然也给人一种迷幻的感觉,但始终没有那种神韵。只有形,而找不到意境。
  唐时皱了皱眉,又将那笔搁下,收回自己的手的时候才察觉到,掌心有些微的光痕,似乎是……
  风月神笔?
  他细想了一下,重新握上了笔,在纸上一点,便见到有墨色的气流顺着掌心的印记窜到了自己的笔上,紧接着落下的这一笔,便成为了灵动的一笔。唐时换了没有风月神笔印记的左手来画,却并没有这样灵动的感觉了。
  想必,自己能画出一品卷轴来,是托了这风月神笔的福吧?
  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那让人不怎么满意的《春晓》的图画,知道自己是还没到那个境界的原因。
  当初领悟意境的时候就出了差错,这个时候画出来这样的东西,其实也在唐时的意料之中。
  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己将《虫二宝鉴》之中的每一首诗都画出来,它们是不是能够拥有自己杀人时候的那种威力?
  比如《塞下曲》和《赋得古原草送别》,如果能够提前制作好卷轴,大约就不需要自己再重新营造那种意境杀敌,自己身体之中的灵力也得以保留——其实卷轴对唐时来说,应该是一种,能够将灵术变成法一次性攻击法宝的工具。
  试想一下,假如唐时跟人打架,提前制作好了很多卷轴,战斗的时候站在那里不动,直接扔卷轴,那效果跟扔炸弹是差不多的。
  想想就很爽呢。
  唐时脑补了一下,不过转脸回来就看到了眼前的卷轴,顿时一阵阴暗。
  他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便准备着去上课了。
  今天学的是祝余纸、画笔和墨汁的初步制作,唐时想到自己灵田之中的东西,听得也相当认真,这些都算是炼器的知识,听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今只是今天上课的人,是那位十分稳重的大师兄杜霜天,在讲完之后他将自己收集制作的东西刻成了玉简,发给了下面的师弟们,唐时也拿到了一枚。
  上面记录着目前已知的可以拿来制作卷轴的各种材料的名称,在瞧见三株木的名字的时候,唐时忽然颤抖了一下。
  三株木。制作轴的上佳材料,优于迷糓,生长于厌火北,后被天隼浮岛移栽入自己的地盘,于是灵枢大陆再无三株木。此木有醒神与附加攻击之效,难得。
  醒神也就罢了,附加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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