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他带着庄琳琳,携着冯媛,还有圈中相熟的一些好友共同登场。这群人中不少都是现下炙手可热的音乐人,如此捧场的到来立刻把宴会气氛炒得火热。
  搞艺术的人大多随性又热情,有时候才子和疯子基本是同义词,他们没来多久许多人就喝得东倒西歪,关柏言和宁泽作为主题聚会的中心人物自然也免不了被众人围攻劝酒。
  宁泽倒是很爽快,凡是有人敬酒就眉头不皱的喝下去,但众人顾虑到他的嗓子,反而都注意不太过分。
  关柏言作为偶像歌手,现在又拍起了电影,自然没了这层顾忌。再加上这群人基本都是宁泽的朋友,或多或少知道一年前他对付宁泽的手段,劝酒中就不免包涵了些许替宁泽出气的意味。起先熊胖还替关柏言挡着,但没过多久就支撑不住的醉倒在地。
  没有人帮忙挡酒,关柏言便免不了被围攻起来。
  他并不是容易给他人面子的人,再加上肠胃实在经不起酒精浸泡,所以干脆不管谁来劝都一律不喝,直到宁泽端着酒杯向他走来。
  “前辈,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敬你这杯酒。”宁泽的态度真诚得无可挑剔,“不管是哥哥还是我,都从你这里得到过许多帮助。”
  宁泽的笑容温柔而充满感激,关柏言却分毫不差的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望向宁泽递过来酒杯,里面装的是满满一杯度数颇高的威士忌。
  忽然想起大约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他喝了很多杯这种酒,只是为了将一个即将出卖自己的傻瓜救出来。
  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和这个傻瓜有这许多的纠缠,也根本想不到那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会成为今天的明星,而那个他救出来的人大概也早忘了这段旧事。
  关柏言看着宁泽眼底深沉的眸光,忽然觉得原本准备好要选在适当时候解释的那些话已经不需要了。
  他冷淡的一笑,从宁泽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宁泽轻轻的扬眉,似乎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关柏言却迅速的转过身,按住自己的胃部,那里闪过一阵绞痛,令他不由皱紧了眉头。
  两人间一阵窒息的沉默,但这种无声很快被打破。
  看到关柏言破戒喝了第一杯,便有人自动将第二杯、第三杯递上来,这一回他却不再推辞,而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下去。
  宁泽端坐在一旁,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却连一个阻拦的动作也不曾作出。
  一直注意这边情况的冯媛款款走了过来,附在宁泽耳边低声道,“不心疼吗?我们都记得……他的胃不好。”
  宁泽抿了一口酒,“他的酒量不错。不这样,他不会醉。”
  “你还是决定那么做?”冯媛微微惊讶,“你真的想好了?”
  “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为了你哥哥?”
  宁泽默然一阵才道,“有些事,我真的忘不了。”
  “你现在所做的,只是在死结上再打上一个死结。”冯媛忽然笃定的一笑,“你一定会后悔的。”
  深夜的宴会进行到最后,渐渐大家都有些放浪形骸。酒精麻痹着众人的神经,许多人在美酒的浇灌中已不知今夕何夕。
  宁泽却始终冷眼相看,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望着终于醉倒的关柏言,轻轻向身旁一直在等待的庄琳琳点了一下头。庄琳琳回他一个微笑,便待人走过去将失去意识的关柏言扶起来,走进了通向酒店高层套房的电梯。
  熊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他拍了拍发胀的脑袋,从沙发上勉强坐起身。视线所及之处,有不少醉倒的宾客都在呼呼大睡,看样子大家都经历了尽兴的一夜。
  厅堂对面的落地窗旁,站立着一个人。
  他穿着深色的衣服,伶仃而立,仿佛一个幽暗的影子,即将消失在最深的夜色中。
  熊胖虚着眼睛瞄了一会儿才确定那个人正是宁泽,便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到他面前,问道,“宁泽,看到哥了吗?他喝不得酒,现在……是不是已经提前回去了?”
  “熊哥,听说你以前曾经做过我哥哥的经纪人?”宁泽转过头来淡淡微笑。
  答所非问的话让熊胖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他迷迷登登的看着宁泽脸上的笑容,直觉似乎不太对劲。
  酒精的力量让他无法完全清醒,只甩了甩头,本能的回答道,“是啊,宁熙之前就是我带的。”
  “那我哥哥的事你一定很清楚了?”
  “……还好吧。”
  “他自杀之前的那个晚上去找过关柏言,而关柏言却把他介绍给了一个富商?”
  “是啊……嗯?”熊胖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混沌沸腾的大脑仿佛突然被浇了一盆凉水,对危险本能的恐惧让他在一瞬间清醒过来,背后顿时汗出如浆。
  “这些事情是以前前辈告诉我的,今天问您是想再求证一下。”宁泽的表情很平静,声音中却透着一股压抑着的阴郁和森冷。
  熊胖又向四周看了看,依旧没有发现关柏言的身影。作为这场欢迎会的主角之一,他绝不可能在宴会结束前就离场,即便是支持不住要提前离开,也不会这样悄无声息。
  让熊胖的心猛地吊了起来,一个可怕的想法让他的胳膊上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宁泽,哥去哪儿了?你看见了吗?”
  宁泽却没有再看他,而是把头转向了窗户。
  熊胖再也顾不得许多,他用力拽住宁泽的衣领,恶狠狠的又问了一遍,“宁泽!哥人呢?”
  ☆、第三十四章
  他的声音如暴雷般滚过宁泽的耳畔,但在这个众人沉醉的深夜却只是引得周围熟睡的人们翻了个身。
  宁泽依然没有说话,而是淡淡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许久之后才道,“他害死的是一条人命,不管死者的亲属要怎么报复,似乎都不算过分吧?”
  熊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眼睛像疯牛一样浸满赤红的颜色,但听完这句话,他僵直的手忽然慢慢松开了对宁泽的钳制。
  “这些都是哥跟你说的?”熊胖竟然笑了一下,神情中充满讽刺,“宁泽,你回来就是为了报仇,哥就是你心中的大仇人。你处心积虑把他逼到这一步,又设下今天这个局,可真是费心了。不过我要告诉你,如果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你的那个哥哥讨回公道,那你可算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宁泽一怔,却还是保持着沉默。
  “哥是曾经把宁熙介绍给富商,不过他有没有告诉你之前宁熙对他做过的事情?”熊胖嘿嘿笑了两声,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恶意,“我那时不再做宁熙的经纪人,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他安排的一件好事。……他曾经为了能出一张新唱片,把自己的爱人灌醉卖给当时公司的太子爷凌之华。这位爱人知道真相后不肯就范,当时差点从二十八层楼上跳下来,谁知道这样反而让凌之华喜欢上了他,从此不敢轻易冒犯。”
  宁泽猛然转过了头,眼神仿佛锋锐的冰刀。
  在这锐利的目光下,熊胖倒似心情越来越好,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廉耻,却还是看不惯这样的事,所以再没有带过宁熙。后来宁熙过气了又想再红,遭到很多人的拒绝,就又把主意打到那位曾经的爱人身上,要请他为自己介绍一位肯出高价的买肉客人。宁熙应该是想,以那个爱人心软的个性,怎么也不会亲眼看着他出来卖吧……后面的事,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他大概没想到曾经的爱人真能狠得下这个心,也拉得下这个脸,所以最后走投无路才那么想不开的割腕……可他也不知道,当时给他介绍的那个所谓富商,根本就是那位爱人找来的一位朋友,即使他答应了要卖,人家最后也不会碰他一下的。”
  宁泽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眼珠却似浸透了冰凌越来越黑。
  突如其来的一丝夜风从敞开的阳台上卷了进来,吹得他脑海中一片昏沉,轻轻一掠,又刮出了他背后的一层冷汗。
  他曾不只一次怀疑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所有的事情都像被冰封在层层皑皑白雪下,只能通过他人的只字片语猜测所谓的真相。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宁泽自信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无错又鲁莽的少年。
  “我也没想过要你相信。”熊胖无所谓的撇撇嘴,“既然告诉你这些事情的人是哥,你不如再去问他好了。当然,如果是还来得及的话……”
  宁泽目光一凛,暗暗握紧了双拳。肌肉的紧绷中,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理智告诉他,今天的计划万无一失,只要按部就班就不会出现丝毫的意外。但五脏六腑间却似突然长出了无数的小钩子,一伸一缩扯着心脏,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刺得他几乎弯下腰来。
  有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如果熊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呢?如果当年真的是哥哥对不起他呢?如果这一切仅仅只是误会?……那么过了今晚,是不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魔音般轻柔的诘问渐渐化成厉风在他耳边一阵阵呼啸而过,让宁泽觉得整个人都似乎在狂风的拉扯中摇来荡去。
  终于,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甩下熊胖,独自一人快步登上了直达顶楼的电梯。
  象征楼层的数字一个个闪过,宁泽的心却越跳越急,等到电梯厅门开启的刹那,他几乎是奔跑着来到了预定好的房间门前。
  房门前,庄琳琳正手足无措的踱来踱去,一见宁泽来到,不由欣喜道,“我给你打电话了,看你没接还以为你没听到呢。刚刚我从摄像头里看到房间里出了点意外,关柏言前辈他……”
  她还来不及说完,就看到宁泽猛踹了紧闭的房门一脚。
  “宁泽?!”庄琳琳万分吃惊,“宁泽你听我说完啊,房间里的装的针孔摄像头都没事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一分钟也没敢走开过,就是关前辈他醒了过来,然后……”
  在她说话的功夫,宁泽走到一旁的消防橱柜前,脱下了自己的皮鞋敲碎了玻璃,再拿起里面的消防斧头三下两下砍掉了门锁。
  庄琳琳彻底呆住,在看着宁泽又是一脚踹开门后,才怔怔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宁泽,你忘了吗?我这里有钥匙啊……”
  宁泽没答话,甚至根本没看她,气势汹汹如同旋风一样直接刮进了房间。
  然而房间里的情形却显然出乎他的预料。
  关柏言很平静的坐在床沿上,听见宁泽的到来也只是抬起了头,淡淡与之对视。
  在一旁的地板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一个已经昏倒的男人,眼眶乌黑、嘴角青紫,很明显是被人揍得晕了过去。
  “让你失望了?不管你是期望我现在正像宁熙一样的割腕,还是为了赎罪答应和这个男人滚在床上,恐怕都不能如愿了。”
  以平和的语调说完这句,关柏言的怒火却仿佛突然被点燃了,他站了起来,乌黑的眼眸中仿佛火焰有喷出,“宁泽,我是对不起你,所以也一直等着你的报复,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在这样的时候,用这样的方式!下一部音乐剧的投资?只要我跟这个王八蛋上床他就给你赞助?!……区区二千万而已,你把我卖得可真便宜……”盛怒之下,他口不择言,“你如果真的这么缺钱,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五千万,换你来跟我上床怎么样?”
  “……好啊。”
  宁泽的回答让关柏言和庄琳琳同时不可置信的望过来。
  在看到关柏言没事后,宁泽的情绪似乎就在瞬间平复下来,他扭头对庄琳琳道,“琳琳,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吧,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关前辈谈谈。”
  庄琳琳迅速点点头,出去了一会儿从隔壁房间找来早就预备好的帮手,将那被揍晕的男人拖了出去,再体贴的关上房门,将两人单独留在房间里。
  关柏言此时胃痛头痛,似乎连心也被牵扯得隐隐作痛,根本不想看到宁泽,便指着他道,“你也滚。”
  宁泽却恢复了温和语调,“我刚刚听熊哥说,你曾经差点从二十八楼上跳下去过。”
  关柏言冷笑一声,“是,不过现在我可不会那么傻得跟自己过不去,只会把那些该死的人渣揍得不认识自己。”
  宁泽望着他低声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听说过又怎么样呢?”关柏言一手按住越来越疼的胃,一边充满讽刺的道,“没有了宁熙的事,你就不会这样步步紧逼?今天你就不会把我灌醉吗?或者,不会有这样一个男人出现?”
  宁泽没有辩解,而是从床头柜里掏出几颗药片,又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这是速效药,吃一点吧,胃痛会好些。”
  关柏言强压怒火扭过头不看他,“宁泽,我倒真有些佩服你,难得到了现在你还能这么坦然。”
  宁泽拉过他的手,把药和水塞在他手里,“这个房间装了针孔摄像头,一旦刚才那个人真的对你有所不轨,或者你真的答应了什么,马上就会有人冲进来阻止,琳琳他们就守在隔壁。”
  关柏言一怔,联想到刚才庄琳琳带人进来时那非同寻常的速度,就知道宁泽所言非虚。而且连床头柜里都放好了他常吃的胃药,这样的安排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算无遗策了。
  可个发现却让他怒火更盛,他抬手就将杯里的水泼在宁泽脸上,“你究竟要做什么?既然是报复,就只做到这一步?既然要心软,又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温热的水顺着宁泽的脸庞滴滴答答的流进他的脖子,湿淋淋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很狼狈,却也让他身上白色的衬衣被完全浸湿,几乎连胸前粉红色的亮点都隐约可见。
  关柏言心头一跳,立刻转开了视线。
  宁泽对他的反应似乎视而不见,只是很镇定的站起来又倒了一杯水,重新送到关柏言面前,“还是先把药吃了,你不是说现在不会再这么傻,不会再拿自己赌气?”
  关柏言拧着眉恨恨瞪他一阵,却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水杯,将那些药片吞了下去。
  没过多久,药效发挥作用,关柏言难看的脸色慢慢好转,宁泽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也才渐渐舒缓。
  “也许你不相信,其实今天安排的这一切并不是完全为了报复你。”宁泽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平淡的道,“我要逼迫的人,除了你,还有自己,我只是想看看,究竟自己能不能忍心看着你被带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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